「這里危險,以後不要來了。」對著阿房,管孤鴻的聲音自然放緩。
「是,我知道了。」他那深不可測的黑眸帶著強大的力量,自始至終瞅著。讓她無法動彈。
語言在這時候一點也使不上力。
在炎熱的驕陽下,他強壯的肌肉,美麗的紋理,像是蘊藏著無比驚人的力量,一顆顆晶亮的汗珠沿著身體各處往下滑。
阿房移不開眼,風吹過樹梢,感覺上好像他灼熱的呼吸也隨一之拂過她。
「不好了哇……」從山坡上傳來喊叫,驚醒了管孤鴻。
「頭子。救命啊……」
嘈雜的騷動來自山坡上的田地,那是原來存放儲水槽的地點。
好端端林立著的水槽,不知道什麼原因驚天動地的正往下滾,沿路撞擊了樹干也四處紛飛,殘枝斷葉紛紛襲上人的身體。
避惟獨正在水槽的下方!
這樣的險狀叫人心慌,阿房還沒回神,就看見管孤鴻像離弓的箭矢疾射出去,他飛下短坡,奔上溝渠,抱住了正在救人的管惟獨。
然而,一路折樹斷叢的水槽也以萬馬奔騰之姿,挾帶驚人的水勢直往兩人倒下……
阿房的腦子倏然變空,什麼畫面都沒有,只感到冷汗從額頭滑落,直下鎖骨,甚或直接掉進泥土中。
「出事了。」
她臉色慘白,茫茫然的看著到處蜂擁而出的壯丁,還有听到聲響跑來的女眷,她,什麼想法都沒了。
她早知道的不是?她所在的地方都會發生事故,她是掃把星,會給全部的人帶來衰運。這次雖然眼皮沒跳,眼中也沒有事物出來,就是避免不了。
四周都是人的叫聲、喊聲、哭聲,阿房低下頭來,頭……完全不能思考了。
***
什麼口子嚇人而已,清水洗滌過的地方肉塊翻綻,瘀青殷紅的痕跡蔓延整個胸口直到背後,水換過好幾盆,她卻不知道要累。
「還有哪個地方疼嗎?」阿房的小手沒一刻停止。
避孤鴻注視她擔憂的臉,眼中神色難辨。
他胸前的傷其實並不嚴重,仗著他一身好武藝,只是皮肉傷。
然而阿房關心的眼神讓他不能自持,她在他身上到處模索的小手傳達了她從來不曾出口的溫暖關懷,還有感情。
「你不說話,是不是傷口很痛?」她還在問,沒能看見他逐漸接近的大手,還有變得幽深的瞳眸。
「你剛剛不是也听見卦大夫說了,我只是皮肉傷,吃幾帖跌打損傷的藥就沒事了?」他的手抵達目的地,阿房卻是全心記掛他的傷勢,一點也沒有注意自己的小腰已經被侵犯。
聞言,她的擔憂是卸去些,但仍舊無法放心。
「都是我不好。」
避孤鴻愣了下,擁著她腰的手掌慢慢縮緊。
「我是掃把星,害了你。」眼圈不禁紅了,自從她來到黑山堡,前後發生了許多事,這些……都是她招來的禍端。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忽然這麼說,可是把所有發生的事都往自己身上攬可不是什麼英雄式的行為,他也不允許。
「把道理說給我听,要是說得沒道理,我可是會生氣的。」
阿房搖頭,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她的小手依然貼著他層層包扎的胸膛,小心的護著他的傷。
她什麼都沒說,只是落淚,嗚咽的聲音在房間里低回,很久很久,久到半夜經過房門口的人還依稀听到。
***
——阿房,你是掃把星轉世,娘自從生了你身子一天比一天壞。
——你到底是什麼投胎啊,廟里已經好幾個月沒有香油錢了,信眾都到哪去了,都是你,都是你把我們家的好運掃光了。
——我告訴你,從今天起不到天黑不許回家,你就帶著桌上這些東西去外面擺攤子,告訴你……天全黑才可以回來。
——啪!誰允許你用那種眼光看我的,我就是討厭你,你看穿我的心事,想同爹娘告狀嗎?他們不會信的,誰叫你害死了弟弟。
——男丁是我們家唯一的希望,我生了三胎賠錢貨才有一個帶把的,你這掃把,誰叫你把天花帶給他的,我一生的希望都毀在你的手里。
掃把!掃把!你心甘情願了吧……
她是掃把,只會把霉運帶給別人,讓別人不幸。
阿房豁然驚醒。一身虛月兌,不知道是汗還是淚叫她全身濕透,她的手腳不住發抖,臉色刷白。
「阿房,只是夢,你做了夢。」一雙溫暖的手環住她,提供前所未有的安全還有倚靠。
白女敕的小手把被子抓得死緊,關節寸寸發白,就連唇也白得不像話。「你……在這里?」
避孤鴻發現她眼神空洞,陡然收緊長臂,把她摟入懷里。「我傷口疼,來找你幫我敷藥。」
是嗎?
阿房一听,勉強清醒過來就想要跳下床。「我去拿藥。」
「不急。」他的口氣無限溫柔,「我有件事要問你。」
阿房抬起了頭。
「你恨過我嗎?」為了那一刀。
「我記得這個問題我們已經不討論了。」
避孤鴻默默搖頭。「不,很多事一定要溝通討論,我想知道你的想法。」他隨手拿來旁邊的棉巾,緩緩擦拭她一頭一臉的濕。
不管答案是什麼,他非常想知道。
「我說不出口!」她憤怒的捶著棉被。
他為什麼要這樣逼她?
「這些話我只說一遍以後,永不再提起……」他把她凌亂的發塞到耳後,然後對上她苦惱又氣憤的眼。「你見到我的時候,我是個囚犯,是百姓眼中的土匪,我知道監獄遲早是我的歸宿,可是,被人出賣獲罪,我不能接受,當時的我滿心怨恨,不信任人,殺你,是我唯一的路。」
她了解,來到黑山堡之後,她看見這里有許多心地善良的人,而沒有管孤鴻,就不會有這些人。╴
他要逃獄的理由非常清楚。
「你能明白我的苦衷嗎?」
「別……這樣看我。」眼對眼,他的舉動讓她一時心跳失序,亂得不像話。
「我喜歡。」她那柔美的樣子如璞玉。
「我是不祥的人。」
他的手傳來熱度。「你錯得離譜,我自從遇見你以後,凡事順利,就連逃亡也一路平安,你要真是掃把,我恐怕早就回去吃牢飯了。」
她的淚一點預警也沒有的落下,「不,我去到哪,哪都有事,你受了傷,都是因為我在這里……」抱著他的膀子,像抱著珍貴異常的東西,她的身子發起顫來。
淚一滴滴被紗布吸收了,留下水漬般的印。
她有發誓不要哭了不是?她的眼淚不是都哭干了,為什麼還流個沒完?
避孤鴻在她頭頂輕敲了下,「你哪來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
「宜家、宜室都這麼說。」她只要一想到那些指控,心整個都揪在一起,茫然無所依。
「你那兩個姐姐?你都喊她們名字?」他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女人的眼淚,阿房之前他沒有正眼看過哪個女人,來黑山堡投靠依親的,也有打過他的主意,只是他不為所動,這半生,不曾風花雪月過的心就只為眼前這個小女人守不住。
「她們不許我喊,說……跟我做姐妹丟她們的臉。」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明明大家都是姐妹,為什麼就是不可以。
「這樣的姐妹不要也罷!」
阿房搖搖頭,「是我不好,她們討厭我是應該的。」
「什麼叫應不應該?!」把阿房帶到一旁坐下,管孤鴻替她端來溫涼的茶水。
「我說的話,你都會信嗎?」喝了口水,她試著去正視他的眼。
「要看情形……」他沉吟。
阿房閉口不言了。她喝水,雙手抱著陶杯,一口一口,任由時間緩慢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