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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你成癲 第8頁

作者︰陳毓華

「當然嫁,他可是所有追求者里最大方的,魚要挑肥的才有油水撈,你總不會要我撿個窮光蛋嫁吧!?」她利落地在綰起的青絲上簪上一朵喜氣緞花當頭飾,戴上重得跟什麼似的鳳冠,簇新的綢衫、價值連城的霞帔,她挑起一顆米粒大的珍珠,心中喟嘆著真是有錢人的玩意兒。要是她真心想嫁的人,就算只用條大紅帕子她都不在意,但是,世間事有哪件能盡如人意的?

人強不過命運的。

「他瘦得沒半斤肉,臉色又黃又黑,我不喜歡他。」小男孩更別扭了,對她挑中的對象有一百二十分的不滿意。

「我也不喜歡,」海荷官拉了下著地的裙擺。「可是你別忘了,我又不是真嫁他,他答應給我們一間店,我總要回饋他一下,給他一點面子,幫他做場戲,過河拆橋不是做生意人該有的格調,反正過幾天娘就回來了,不用緊張。」

嫁人,又不是黃花姑娘上花轎——頭一遭,她,經驗豐富的很。

朔陽閉上了嘴,要談判,他壓根兒說不過他娘,可是他打從心底就排斥那個財大氣粗,嘴巴還瓖了金牙的暴發戶,他娘值得更好的人。

可是,他也清楚,一個帶拖油瓶的女人是不會有好男人要的。

「傻小子,這幾天你暫時跟米鋪的水大娘住,千萬別回這里來,你夠機靈,自己要照顧自己,娘只要甩掉那個癆病表就回來接你。」海荷官假裝沒看見他不自在的模樣,敲敲小男孩的頭,眼中全是寵溺,朔陽是姊姊留給她的,而姊姊……算了,不再多想了。

朔陽握緊拳頭,不服氣的眼充滿水霧卻很快地擦掉,他夠大了,不能在這種日子里哭,打死都不哭!

上了花轎,高昂的嗩吶聲起,單調淒厲,特意吹奏的聲浪加入其他樂器的配合,頓時熱鬧起來,彩炮憑空響徹,宮燈齊亮,鈸旗遮去半天的雲空,敲鑼打鼓,娶親行列在熱鬧的街頭掀起波浪一樣的高潮。

不斷飄打進轎簾的熱浪和街頭巷尾議論紛紛的聲音,抹去了海荷官嘴角淡淡的勉強笑容。

她合上眼皮,無悲無喜。乘機養精蓄銳吧,可以想見的,一群如狼似虎的妻妾,一個即將成為她的天的丈夫,不過,這都不是能讓她擔心的事,這次,是她第幾回的出嫁?數不清了,從南到北,從東到西,她美其名的「丈夫」數都數不完。

騙子?答對了,她是個道地的女騙子,專門騙婚,騙錢,騙的男人……她和朔陽要活下去,她不想用女人的天生本錢去青樓倚門賣笑,只能變相地出賣另一種靈魂。

她靠在轎背的頭歪了歪,眼皮眯得更沉了,當務之急,她該想好過幾天鬧劇結束,還有哪個地方可以搬去的……

☆☆☆

除非是彈盡糧絕,米缸里連一粒米都沒有了,還要附加整修木材的器具該到送修保養的時間,戈爾真才會老大不願地騎著自己放養的馬匹上市集,然後一口氣把東西采買整齊。

他的僻性是從骨子里帶出來的,凡事要求做到盡善盡美,所以什麼事也都要自己來,可是采買這種瑣碎的事對他來說卻是一種酷刑。

盯著老管家開給他的采購單,他滿心不情願地從種苗行出來,眼看紙條上還有好幾項東西還沒買齊,嘖,要他上漁市場買魚?刪!餅冬用的棉被?刪!他一目十行,一路將購物單上看不順眼的項目自動去除,反正回去了不起把耳朵鎖起來,讓老管家吼兩聲就算了。

說來說去全是他那群狗黨朋友們肇的禍,說什麼怕他寂寞難耐、餓死沒人知道、不歡石谷會變成垃圾石谷之類的屁話,硬塞給他一個宮廷總管,該死!害他還得出來買東買西。干麼,大饑荒也用不著買這麼多東西!勞什子的清潔用品那又是什麼鬼東西?!

當他心情一路沉入谷底準備毀尸滅跡,將紙條一揉了事時,一陣風吹來,卷走了他手上的單子,他從來不看路之外的眼楮,正巧跟正要穿過街弄的喜轎觸了個正著。

他被轎簾掀起一角暴露出來的容顏給震住了,雖說只是電光石火的一瞬間,喜轎的窗簾又恢復密不通風的樣子,可是,有什麼閃電般地劃過他曾經的記憶,一身懶洋洋又不帶勁的他,倏地化成長虹擋住迎親的隊伍。

「你……想干什麼?」吹鼓吹的樂師差點沒把吹頭塞進嘴巴。舉牌的人也放下了彩牌,金府迎親的粉紅金字從雲天落入泥地。

「我要見她。」

「怎麼可以,她是金老爺的新娘,是你說要見就能見的啊!」陪在轎側的媒婆出來幫人場,新娘要是有個失誤,別說媒人錢拿不到,金家的惡勢力也不是她惹得起的。

「我想見的人,就算天王老子也攔不住!」他輕輕抬了下顎,原來漫不經心的神情不見了,這些平凡庸俗的人們老是不知進退,給了臉不要臉。

媒婆理直氣壯的肥臉慢慢扭曲了,一個人的氣勢怎能說變就變,剛剛只覺得他粗獷性格,只是個長得吸引人的男人,怎麼才一眨眼,靠近他三尺外都覺得膽寒。

「攔住他……強盜在光天化日下搶親啊……」媒婆的尖叫還在喉嚨里滴溜地轉著,戈爾真勢如破竹,早就撥開想阻攔他的人,掀起轎簾——

在眼跟眼相映的同時,海荷官匆忙地抓起剛才貪圖涼快拉下來的鳳冠,然而,戈爾真卻不允許她的眼從他的瞳消失,他半個身子鑽進轎子內鉗住她意圖轉開的下巴,讓她的視線僅能容納住他。

「你是誰?」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啊?他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害怕迅速湮沒了這微乎其微的熟悉感……

海荷官嬌小的身體頂住狹隘堅硬的座靠,雙手胡亂地模索,希望能找到什麼足以防身的東西。

瓣爾真瞪著她不施脂粉的臉,一樣濃密黑黝的眉毛,一笑就翹起來的溫潤嘴唇,象牙色的肌膚,又亮又機靈的大眼,他輕佻的在她粉女敕的臉蛋揩了一下。「你這張大餅臉還是沒有變嘛。」

什麼跟什麼?事出突然,海荷官氣上眉梢,這人在想什麼啊,她今天是新娘子,他跑來鬧場就算了,還放肆地在大街上制造騷動,最可惡的是還隨隨便便用他一只髒手吃了她的豆腐。

海荷官抓起他無禮過的手狠狠就是一啃。沒辦法,她全身上下找不到一樣有力的武器,誰叫她窮得連買木簪的銀子都沒有,還好,她娘給了她一口好牙,要咬絕對不成問題。

沒想到他眉皺也不皺,魁梧的臂膀輕而易舉地把她抱出轎外,隨手把她抓在手中的鳳冠給扔掉了。

海荷官目瞪口呆,她的鳳冠!上頭的珍珠瑪瑙可值上好幾千兩銀子,他到底識不識貨啊!她一陣心痛,去他來攪局的登徒子,她的人生,她的未來全寄望在這場收入里,壞事的蠢蛋!

迎面來的是亂成一團的喧嘩,轎夫們全是紙扎的老虎,吹牛皮誰比誰都吹得大,可一踫到棘手的突發事件,一個個都落地生根成了木頭人,海荷官縱然有一百個不願意,看見圍堵的人那副矬樣,想求救的喊聲就卡在喉嚨里放棄了。

從很早很早以前,她對人性就不抱希望了。

當年大火的時候,那些吃過戈家點滴恩情的人,沒有一個肯舍身救人的,一個個只會虛情假意地跺腳嘆息,眼睜睜看著一大棟宅子被烈火吞噬,直到宅子成為灰燼廢墟。

海荷官心亂如鼓,只听見長長的口哨聲響起,由遠而近的馬蹄達達而來,卷起的塵埃弄得她連咳不止,努力踢動的氣勢不覺折去一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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