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笨過一次,尚可原諒,第二次,就是活該了。
他的魯莽和試探就到此為止吧!他在試煉她的心,何嘗不也在考驗自己的。
"眼淚傷眼不適合你,別哭了。"再覦她一瞥,他走出拱門,爾雅的背景氤氳著一股說不出來的空靈。
糊著一張大花臉,賀蘭淳不覺有些兒的呆。他方才說話的樣子究竟是關心抑或是她的錯覺,淚眼模糊里她似乎瞧見他嘴角的嘲弄。
第六章
如果經過前一夜折騰還能把覺睡好,就不是有七情六欲的人。
眼冒金星、揉著發酸的頸子,賀蘭淳下了床。
她不是會認床的人,要是夜宿這棟別業,她總是睡在普通的房間,昨夜是第一次改換房間,沒想到居然不習慣。
"自以為是的大笨蛋!"她喃喃地嘀咕,明明安排給他住宿的是廂房,他卻自作主張的來個大搬風,這會兒他自己不知道睡在哪里呢。
因為床尾斜對著她的工作台,她一張眼,先是惺忪地掃過花屋里的一切,目光卻被某樣不起眼的東西膠住了。
來不及攏好披散的發,她赤腳跑到桌前愣愣地盯著應該粉身碎骨的那塊甲骨文塊。
它是完好的,被拓上的文字完好地展延在原來該在的地方,賀蘭淳觸了觸,它安好無缺。
把它拿近靠著光源細看,分裂的細縫顯然被人小心地接合過,那份力求完美的細膩表現在甲骨文字的完整度上。
究竟是誰做的事?
不其然,海棠逸若即若離的臉躍上她的腦海。
握著它,賀蘭淳驚風遽雨地竄出門外,她朝著偌大清冷的庭院大吼︰"海棠逸,該死的你給我出來……"
為什ど他要變?變成一個讓她捉模不著更陌生難懂的男人,為什ど?
她不要他的處處討好、委曲求全,那……那會弄亂她的心……她好想哭啊!
咿呀——
回廊轉彎處的門一開,海棠逸衣冠端整地現身,看他神清氣爽的模樣,恐是早早起床,已經作過練功的早課,準備去用膳了才是。
他沒有換回漢人的服飾,只是從藏服換成正統的蒙古服裝,藍綠白交織,器宇軒昂,十分出色。
他的身後跟著探出一顆少女的頭。
"我就說你這樣穿才好看,你瞧,賀蘭姊姊都看傻眼了呢!"含羞的臉綴著兩朵嫣紅的雲彩,自告奮勇來侍候的儷族少女滿意極了自己一手打扮出來的俊扮兒。
"多謝你了,愛瑪葛。"海棠逸頷首道謝。
"哪的話,您不嫌棄愛瑪葛的侍候是我無上的榮譽。"情竇初開的少女整個臉羞得通紅。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搶來這份工作,又听到贊美,整個人差點飛上天。
"這里沒事了,你去歇息吧!"在獨孤吹雲身邊看過他待下人平等的態度,很難不受潛移默化。
"是。"帶著暈陶陶的笑靨,少女走開了。
賀蘭淳氣急敗壞,扭身就轉回自己的房間,順手閂上了竹門。
這……個花心大竟敢當著她面跟女人調笑,可惡!可惡!
"你鬧什ど別扭?一聲不吭地鎖門生悶氣?"八角窗內細竹簾微掀,海棠逸飛燕穿簾,翩翩旋身落地,干淨利落無聲無息地在她面前站定。
"準允許你爬窗子進來啊?"無法無天的痞子。
"爬?"海棠邊想笑。"你太小看我了,我可是正正當當地'走'進來的。"
費力弄壞門不值得,他不過換了種方式進門而已。
戲法人人會變,巧妙不同就是。
"狡辯!"
海棠逸低沉的笑聲先帶著隱忍。"你一早就發脾氣,不會因為是看見我跟別的女人說話在吃醋吧?"他故意逗她。
"少住自己臉上貼金了,你愛跟誰打情罵俏都不關我的事,吃完你的早膳就趕緊上路,能走多遠就多遠,別再回來了。"有被人窺透的困窘,可是她掩藏得很好。
可是這下了她想問的事卻說不出口了。
她把甲骨塊藏入袖子里。
"趕我走?"
"不錯!你不會想賴著不走吧?反正你只能在這里過一夜,天亮就得走人,阿馭不會沒告訴你吧?"
"你怕我給你帶來麻煩?"
"知道就好。"不必多余的解釋什ど,他敏感的身份不會讓人起疑才怪,能早早送他上路對大家都好。
"你引狼入室,現在才反悔不嫌太晚?"她之前不見一點怕麻煩的神態,這一早就遽生丕變,看來跟他昨晚的態度有很大的關聯。
"我不想跟你多羅嗦,反正,用過膳就請上路,我會吩咐人給你準備飲水干糧的。"老實說,想到事態嚴重性是她方才才覺悟的。
他的出現,肯定會在獸王堡卷起顛覆性的旋風,誰傷誰敗,都不是她願意看到的,所以在事情還沒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先未雨綢纓才是。
"想避重就輕地攆我走可不行,我從來不接受莫名其妙的命令。"
"我要你滾你就得滾,滾得越遠越好,最好一輩子都不要再回到這片土地來,知不知道?"她情急了,為什ど他老是說不通?
"怕我有個萬一?"他定楮覷她。
她抿唇,臉色微紅,實際是承認了。
思而後定,定而後謀動,海棠逸從來就不是沖動的人,一旦看透賀蘭淳的想法,他更篤定了。
"別怕。"他坐下,自顧自地倒了杯冷茶,一口一口地啜飲,斂目垂睫,那一心不亂的神情有種蠱惑人心的影子,逼得賀蘭淳快跳樓了。
就這樣?
"我回來這事已經走漏消息了,對不對?"一天一夜,獸王堡的情報聯絡網再不濟也該將消息送到藍人哲別的耳朵里了。
想必不用多久的時間,他們就會找上門來生事。
"你知道最好,趁早上路吧,就算他們勢力龐大,不過鞭長莫及,你回到中原他們還是拿你沒輒的。"她原先的氣勢消失了,取代的是婉言。
海棠逸笑得豁達。因為她聲音里出現了少見的女人味。
"坐下陪我。"他說道。又倒了杯茶,雙掌看似不經意的摩拳,琥珀色的汁液競冒出煙絲。"喝茶有定神清腦的功用,你也來喝一杯。"
冷茶傷胃,不適合她喝。
"你發神經啊,都這時候了還有心情品茶,快點上路啦你。"她不得不跟著坐下。
"鏗鏘。"那粘合的骨片從她袖口翻滾出來。
"喝茶。"海棠逸只瞅眼,眼底的風輕雲淡更和熙了。
"不喝!"像藏什ど寶貝似地奪回東西,她嘔氣地不肯看他。這節骨眼還喝茶?神經病!
他也不勉強,端起茶杯反倒自己就唇。"為什ど關心我的生死?"
"少不要臉了,我才不是為你,有人來找你麻煩會牽連到這里所有的人,我為的是自己,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懂嗎?"
"喔!"他的回應居然是個虛字。
沒有了?賀蘭淳怎ど也料不到他的回答形同廢話,一時接不下去,因為他擺明了不肯合作,她突然對自己不具說服力的口才生起悶氣來。
"你到底走不走?"
"目前不行。"
她拍桌試圖站起。
誰知道下一瞬間,隔著桌海棠逸已經噙住她驚惶的櫻桃色紅唇,長臂一撈,她進了他的懷。
"你……唔……嘎……想做……""什ど"兩字被灌進喉嚨的汁液給淹沒,被沖進肚子里去了。
賀蘭淳想捶他,全身的氣力全卻化在他極了的吻里。
盯著她被吻腫的唇色,海棠逸露出得意的詭譎笑容。
'記住,永遠不要逼我做我不願意的事,否則就別怪我不客氣嘍。"幾個字卻夾帶好幾層的意思,他相信她會明白的。
"你好賊,用偷的!"她拼命地擦嘴,想抹掉他留下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