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皮包放回袋子里,拉上拉鏈也犯法了不成?再說拉鏈拉上就拉上了,誰會去注意里頭有什麼東西?」客人怒氣沖沖背過身去。「我看找警察來解決算了,以我的身分地位,讓人誤會是小偷還得了?我先生知道了肯定會親自來找你們理論,要你們還我一個公道,既然如此還不如我先找警察來解決——」
「這位女士請稍安勿躁。」就在兩個女人開罵前,風允文開口了。「沒有真憑實據本公司是不會冤枉顧客的,待我問過幾個問題自當給您一個交代,請您稍.後。」他說著轉而面對方沁白。「你是否看見這位女士把你櫃上的東西放進手提袋里了?」他問她。
「我是沒有看見,但是……」
風允文以眼神阻止她繼續說下去,緊接著又問︰
「那麼現場可有其他目擊者?」
圍了一大群人,‘沒有一個回答,風允文于是看了方沁白一眼。
「既然沒有人親眼目睹這位女士偷東西,我們也不能光憑她袋子里的衣服便指稱她偷了,關于這個,我想你應該為你的莽撞向這位女士道歉。」
「某公司主管的夫人」得意地瞥了方沁白一眼;方沁白則瞪大了眼楮,不敢相信自己听見的是這麼一番話。
「我道歉?為什麼?是她偷了我的衣服啊!」方沁白喊著。
「不許再說這種話。」風允文斥喝。「隨隨便便就指稱客人是小偷,你知不知道你魯莽的行為已經給樓層增添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顧客至上是我們一貫的目標與原則,身為專櫃小姐必須要有更多的耐性及修養,這點我希望你能記得。」
怎麼會這樣的?方沁白腦子里一片空白,不明白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種局面。她做的事不只不過是在維護自己的權益,有什麼錯?剛才明明有很多人站在她這邊為她說話,為什麼這個人一出現,用幾句話跋扈地做了判決,她卻成了錯的一方,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定了罪?
「快向客人道歉。」風允文催促她。
方沁白茫然地向對方低頭行禮,嘴上喃喃說著對不起,腦子里卻一片空白,全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
為什麼呢?為什麼說抱歉的是她?那女人才是犯人啊!隔壁櫃的美珍不就警告過她要多注注意慣竊嗎?美珍呢?她到哪里去了?為什麼不站出來替她說句話,告訴大家,她並沒有冤枉這個女人?
這社會究竟有沒有所謂的道德標準?如果有,又該是如何定位的?她想著,心里好納悶。從前她不求回報只管默默耕耘,朋友笑她傻,說她太過軟弱缺乏原則;如今她毅然換了工作,試著改變自己的工作態度,以一般人的原則為原則。結果呢?她又錯了,似乎她是個和時代月兌節的人,盡避她再怎麼將自己打光磨滑,終究無法符合現實社會詭異多變的曲線。
方沁白默默站在原處,「某公司主管的夫人」挾著勝利的氣勢毫不客氣地對她譏嘲了一番,見她始終沒有反應才抬高頭、搖擺著臀部傲慢地離開,人群也隨著爭執的結束而逐漸散去,短短——分鐘的時間,專櫃前竟空蕩蕩不剩一個客人。
樓長看著方沁白,嘖噴地搖頭表示同情,風允文也看了她二眼,卻狠下心告訴自己別因為她沮喪無辜的面容便動搖了。他不過是就事論事,公正地理清了一場誤會,決斷過程絕對不含私人觀感。
是的,他很確定自己從不把公事和私事混為一談……然而,看見她站在那兒動也不動,孤寂無助得仿佛黑夜里迷了方向的小孩……搞不清楚為什麼,風允文感覺他那早巳堅如磐石的心忽然一陣疼痛。
第三章
結束了一天煩人的公事,風允文的情緒依然不見好轉,事實上是一張委屈無辜的面孔一直在他眼前晃動,搞得他心浮氣躁,人雖累極了,卻無法就這麼往床上一倒沉睡到天明。
晚上十點一刻,風允文來到鷹集團大樓附近的一家啤酒屋。他懷疑自己終于踫上了一生以來的最低潮。過度忙碌、精神不佳,脾氣就像隨時會引爆的不定時炸彈;從前的他不是這個樣子的,他一直是鷹集團三個首腦人物中最懂得「微笑藝術」的一個。
曾和雷豹談起這回事,那家伙居然一陣大笑,說他之所以會如此完全是因為缺乏愛情的調劑與滋潤,一旦有了紅粉知己陪他度過辦公之余的時間,此癥狀將可不藥而愈。
去他的雷豹和他那篇該死的荒謬論調!他絕不相信一個男人沒有愛情就會心神不定、情緒低落,老鷹的經驗不正是前車之鑒嗎?雖然現在他和老婆就像童話書里的公主與王子,過著幸福美滿人人稱羨的日子,但之前呢?是誰精神委.靡,抱著酒瓶爛醉終日?那種苦他可是見過的,傻子才會相信愛情那兒能帶給男人苦悶的心靈——點恬淡寧靜。
雷豹沒有解決他的問題,是以風允文到這兒來喝幾杯,只是單純想靜一靜,並沒有其它的目的。然而他幾乎是一推開門就後悔了,因為靠窗的位子坐了個他沒有想再見到的人,而他總有個預感,那就是他想靜靜喝幾杯的微小心願將會因這個人而破滅。
所謂「冤家路窄」,難道就是用來形容他們的?遇上她兩回,兩回都不是什麼愉快的場面,這種15合真是天殺的太具幽默感了。
還是閃吧!一腳已跨進啤酒屋的風允文認真地想,前兩次是巧合也就罷了,這回總有避開的余地了吧?台北市有這麼多啤酒屋,誰規定他一定得在這兒喝酒?
打定主意正想走入,眼尖的服務生卻帶著一臉親切的笑容迎了上來。
「歡迎光臨,先生一個人嗎?」
「呃——」面對那麼一張熱切的臉,而且沒有懷
疑他的性別,風允文不由也回報以迷人的微笑。「不,我還有朋友——。」
他想說他還有朋友沒到,如此一來便可以找個藉口到外頭等候,要溜走可就容易了。奈何人算不如算,他話沒說完就看見「冤家」皺著兩道眉疑惑地盯著他瞧,下一秒鐘已經指著他喊了起來。
「啊!我認得你喔!」方沁白倏地站起來,隨即又搖搖晃晃地坐回椅子上。「幾個小時不見,沒……」她打了個酒嗝。「沒想到你還是一樣這麼漂亮。」
風允文臉綠了,他想問服條生借把西瓜砍了這個顯然已經喝醉的瘋女人。
在一旁目睹這一幕,服務生看了看他們倆,終于忍不住開口問︰
「您認識這位小姐嗎?」
不情願地,風允文點了頭。
「這位小姐就是您要等的朋友?」服務生又問。
風允文給了他一個白眼。
「我看起來像這麼倒楣的人嗎?」嘴里雖這麼說,他還是朝著「冤家」走了過去。不想踫上她是真的,但是既然踫上了,又是在這種情況、這種時間、這種地方,以他的個性又怎麼能就這麼扔下她不管?
「你喝醉了。」風允文坐到她旁邊的位子上,伸手取走她手中喝了一半的生啤酒。
「不……不可能,我只喝了一杯多一點……」方沁白蹙眉搖著頭。
「你的酒量也許就只有一杯。」
「哦?是嗎?」她又疑惑地搖頭。」「這個我不知道,以前沒喝過嘛!」
「那麼你就不應該再喝了。」風允文拉著她要站起來。「告訴我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我不要你送。」方沁白揮開他的手,東倒西歪地又坐回椅子上。「你不喜歡我,我……如果我跟你走,說不定你會把我‘怎麼樣’……」她搖頭。「不,還是不要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