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尋覓網仍張著,雖然渺無音訊,曲南星卻仍然不放棄。她帶著他的孩子躲著他,只要是男人都無法忍受這個。
他雖這麼告訴自己,偶爾卻懷疑起它的真實性,然後他又替自己辯白,要自己相信見文若蓮不過是因為他們還有未解決的問題該說清楚。
這—年他特別累,不僅是因為受傷後堆積了太多工作待辦,還因為心中懸著文若蓮那件事以致無法集中精神。龍威說員工們全為了他近一年來沒有女伴而議論紛紛,令他覺得好笑。真羨慕他們沒有筋疲力盡的經驗,他開始希望自己也有這樣的閑情逸致注意這些芝麻綠豆大的事。
秘書按對講機提醒他晚上的應酬是一筆很重要的生意,對方在他受傷期間給了他所有的方便,是以他也不便推拒生意談成後的慶祝活動。
要龍威一起去吧!熱鬧的地方—向有安全上的顧慮。
曲南星嘆口氣疲倦地靠向椅背,祈禱今晚的活動可以盡早結束;雖然他不是容易入睡的人,躺在床上閉上眼楮對他來說已是一種奢侈的享受。
文若蓮實在很厭惡阿為那種不懷好意的眼光。打從她一走進店里,他就不時曖昧地盯著她,口中還咕咕噥噥個不停。
雖然她是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走進吧台的,看見阿為還是打心里升起一股逃走的念頭。她真想在離他遠一點的地方管帳。不用听他的穢言穢語是最美好的事了。
「喲!你那是什麼眼神啊?」阿為似乎就是存心找她麻煩。「把我當嫜螂看是吧?你以為你多干淨?我說過你是婊子,你不也默認了?——哇!生氣了?臉紅得像顆隻果一樣,真想咬一口看是什麼味道。」他婬穢地笑了,還故意向她靠近。
文若蓮嚇得把筆掉在地上。見她蹲下去撿,阿為笑得更惡心了。
「怎麼?以為我要模你而太興奮了是嗎?」
此時店里忽然熱鬧起來,好像有一批重要的客人光臨,連經理都熱誠地跑出來招呼,阿為也因此暫時收起他下流的面孔擺出一副職業調酒師的模樣。
文若蓮終于松了—口氣;阿為要開始忙了,他至少有—陣子不會來煩她。
她站起來,看見店里有一大群西裝筆挺的人,每個人看起來都來頭不小,經理會那麼緊張不是沒有理由的。
舞小姐娜娜翩翩來到她身邊,難掩興奮的語氣說︰
「老天!真是太緊張了!」
文若蓮笑笑。
「怎麼回事?」
「經理說那群人里職位最低的是主任。天啊!主任是里頭彎腰陪笑的,其他人的職位多高就可以想見了。如果——天啊!——如果我捉住其中—個,就算只是個主任——天啊!——我不就有好日子過了?」
文若蓮被她一連幾個「天啊!」說得直想笑。
「怎麼這麼沒志氣呢?要挑的話大家不都想挑最帥的?」
「最帥的?你沒看見他吧?」
文若蓮笑著搖頭。
娜娜馬上又說︰
「天啊!我打從出世後沒有見過像他這麼性格的男人,不僅是帥,還酷得不得了。你听過那首歌吧?來!我來唱一句給你听你就知道了。」舞小姐深吸了一口氣,抖著音開始唱︰「受不了你對我的酷——就是這一首啦!天啊!好像在形容他一樣!至少已經有十個小姐指名要‘釣’他,我看我還是別奢想了。」
文若蓮還是笑。這群舞小姐的言行舉止都很夸張,卻全是很好的人;她可能不會習慣她們特殊的言行,但如果有朝一日她離開這里,她確信自己會想念她們。
娜挪用手理了理一卷一卷的頭發,忽然想起什麼。
「對了!若蓮!你干脆也去湊一腳嘛!那十幾個小姐沒一個比你漂亮,更不用說學養和氣質了。如果那個酷哥看上你,你也不用繼續在這兒待了。看他那樣子搞不好是個董事長呢!——哎呀!我知道以你這種條件不會肯搞這種飛機,可是你想一想,與其在這種地方耗著,還不如找張飯票先撐著。這種社會啊!有錢最重要,有沒有名分已經沒人在乎了。」
文若蓮不知該怎麼回答。她怎麼對娜娜說她曾經也是個不計名分的人?結果呢,看看她付出了多少,又換來了什麼!
經理恰好在揮手要小姐們過去,娜娜于是露出最美的笑容,輕搖著柳腰走過去,文若蓮也免除了尷尬。她坐在吧台內,看著小姐們一個個圍過去,有的一坐下便往人家懷里送,有的干脆就坐在人家大腿上。
文若蓮苦笑著嘆氣,明白自己是怎麼也不會嘗試的。
曲南星覺得自己就要在胭脂堆里窒息了,他身旁的龍威更是板著張臉。女孩子,也許是害怕龍威吧,愈發往他這里擠,擠得他一肚子火;若非現場有重要的合作對象在,他一定不客氣地要她們滾遠一點。
他不懂他們為什麼喜歡到這種低俗的地方。他們摟著臉上涂滿各種顏色,渾身散發廉價香水味的女人竟然還能笑得那麼開心;除了他和龍威之外,幾乎每個人都樂在其中,令他不禁要感嘆台灣的交際水平竟低落到這種程度。
他們喝酒,唱歌,玩—些無聊的游戲;龍威干脆閉目養神;曲南星則時而敷衍—下,時而厭煩地四處張望。
他的目光掃過舞池,掃過天花板和牆上俗麗的裝潢,回過頭應了應林老板的問話,又看向大門吧台以及其他零星的客人。
停頓了大約—秒吧!曲南星的目光再度回到吧台,他似乎在那兒看見了熟悉的面孔,很不可能,但真實得令他幾乎要推開身旁的女人們站起來。
他盯著那個女人猛看,沒有注意到林老板正跟他說些什麼。他心里在比較兩個女人的不同。
不同點太少了;除了頭發變短,臉變瘦了些,兩個人根本完全相同——不!應該說她們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真是她嗎?
她怎麼會在這種地方?
他沒有時間多想了。那個與記憶中略有不同的女人正跟那個調酒的家伙拉拉扯扯;不過因為距離太遠,音樂聲太大,听不見他們在爭執什麼。
不過話說回來,他們爭執什麼對曲南星而言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個女人究竟是不是她。他花了一年時間沒找著,竟在這兒「撿」到了?
曲南星跟在座的人打了招呼,站起來朝吧台走去;龍威警覺地張開眼楮,並站起來跟在後頭。
文若蓮真想放聲尖叫,更恨不得能給這個齷齪惡心的男人幾個巴掌,就算是為了保住堡作,她也不覺得自己必須忍受這個。
大家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群貴客身上之後,阿為就不時找機會向她靠近;他先是說些不三不四的骯髒話,後來竟對她毛手毛腳,模模她的衣服、頭發,甚至模她的手。
他喝酒了,文若蓮聞到濃烈的酒氣,而這令她感覺害怕。雖然這里有這麼多人,但喝了酒的人自控力大都不好;如果她不開口喊叫,他恐怕不會像以往一樣說說就算了。
她就要叫了,卻又想起經理是多麼重視這群客人;萬一引起騷動掃了客人的興致,她不是太對不起楊經理了嗎?
正當她拿捏不定,不知如何是好,阿為竟不知恥地伸手要摟她,口中還叨念著些不正經的話;文若蓮雖奮力抵抗,卻仍不敢喊出聲來,漸漸的,她覺得自己就要招架不住了。
忽然,阿為的手離開了她的身體,她驚訝地張開一直因恐懼而緊閉的雙眼;就在此時,她看見了日夜都困擾著她的那張臉。
文若蓮不斷眨眼,怎麼眨他就是站在面前,而他身邊的魁梧男子正抓住阿為的衣領狠狠地瞪他。這一切看起來像是一出童話故事,一點真實感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