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點一到,他干媽起床,還沒洗臉就會先來親他幾下,可是這時候他又想睡了,所以會不耐煩地哭鬧,然後母親哄他睡覺,干媽則整理一下準備上班了。
他只會睡一下子,因為不久他會尿濕,肚子也開始叫餓,睡在旁邊的母親只得又辛苦地起床了,而這麼一起來,就得等到中午才能再睡。
中牛是他們母子睡得最熟的時候,通常是睡到三點,他就會用哭聲把母親吵醒,讓母親解決他吃跟拉的問題。母親經常是打哈欠眯眼的,不過還是會笑著陪他玩,直到五點多干媽下班回來。
吧媽一回來母親就回床上繼續睡,這時如果他哭了,干媽就會噓啊噓的要他小聲一點,好像忘了他不過才一歲,除了吃喝拉尿什麼也不懂。
晚上九點他母親就出門了,當然出門前會親親他要他乖乖听干媽的話。可惜他什麼也听不懂。他是小孩嘛!小孩就是有不乖的權利不是嗎?干媽絕望時的表情最特殊,通常在他入睡前會出現五次,他最愛了。
這就是小南南—整天的精彩生活。
燈紅酒綠,夜夜笙歌。在夜總會上班半個月了,文若蓮還是看不慣那些顛來倒去的客人以及嬌笑諂媚的舞小姐。幸虧她的工作單純只是管帳。偶爾有喝醉酒的客人來糾纏時,經理楊先生也會過來替她解圍。
楊先生大約三十多歲,是整個夜總會里看起來最正派的人,里頭一些酒保保鏢沒事就會對她說些不三不四的話,只有楊先生對她總是客客氣氣的,還會斥責那些輕薄的員工。
文若蓮很感激楊先生,畢竟如果不是他,也許夜總會的工作她早就做不下去了。這兒的工作並不辛苦,薪資也很優厚;對她和南南來說,錢是最重要的東西了,如非逼不得已,她不希望失去這個工作。
今天不是假日,又下著細雨,店里只有一、兩個熟客。文若蓮正核對著帳簿,楊先生走過來對她笑道︰
「在忙啊?」
她沒注意有人靠近,所以嚇了一跳,抬頭見是楊先生才放心一笑。
「楊先生!」
「你實在是我們店里所用過最認真的會計了。」楊先生說。
她不好意思地搖頭。
「哪里!我對這些還不是很熟,應該多花點時間熟悉一下。」
「你太客氣了!上班到現在你的表現一直很好,不遲到,不早退,帳也整理得很清楚;老板對你非常滿意,特別吩咐我給你加薪呢!」
「千萬不可以。」她緊張地說︰「我的薪水已經夠多了,我才上班半個月;這麼快就調薪的話——我怕——」
「調薪是上頭決定的,你——是不是有什麼顧慮?」
文若蓮為難地搖搖頭。
這時候楊經理有電話先走開,她才松了口氣。方才在一旁調酒的阿為靠了過來,不存好意地笑著說︰
「咦?要調薪了?你也真不容易,短短十多天就連老板都迷住了。漂亮的女人就是這麼佔便宜,只要陪人家上床多翻幾個滾,錢就大把大把地進來了。我看你也不用干什麼會計了,乾脆就下海吧!讓人模幾下,帶出場去玩玩,賺的不是更多?」
類似的話文若蓮已經听過幾次,每次都讓她覺得惡心。以往她生活的環境里不曾听人說過這樣不入流的話,真的很難想像有人一開口就用這麼骯髒的語句傷人。
遇上這種情況她是沈默的時候多反駁的時候少,反正她開口只有招來更多的辱罵,還不如就把它當作耳邊風,隨他說去!
阿為的話越說越難听,文若蓮的臉越來越蒼白。她的防御力仍嫌薄弱,無法繼續承受這種惡意的攻攻;他若再不住口,她害怕她的眼淚就要流下來了。
幸而楊經理听完電話又轉了回來,阿為邪惡地威脅她︰
「不要亂說話,知道吧!否則——」底下又是一大堆污穢得難以入耳的話。
文若蓮忍不住閉上眼楮,更恨不得能當眾搗住耳朵,把所有的聲音全隔絕在外。
「你怎麼了?不舒服嗎?」楊先生回來看見她神情怪異,關心地問。
她勉強地笑笑。
「沒什麼,只是有點頭痛。」她說著真覺得整個人不太對勁,胃液好像隨時會往上沖。
楊先生看她臉色極差,對她說︰
「我看你還是先回去休息吧!反正今天沒什麼客人,還忙得過去。」
文若蓮口中雖說不用了,可是她的人卻巴不得早點離開這里。
「這樣會造成你們的麻煩——」
「不用擔心這個,我讓人送你——」
文若蓮搖頭,害怕送她的是阿為或其他和他同類的人。
「我自己可以回去。」
「真的沒問題嗎?」
「只是頭痛而已,沒什麼關系。」她答道。
楊經理點頭。
「好吧!你自己小心點!天是快亮了,但天色仍很暗。」
「我先回去了,實在不好意思。」
「不要緊!」楊經理揮揮手。「你走吧!路上要小心!」
她道謝後拿起皮包走出夜總會,刻意避開了阿為投射過來的輕薄眼光。
一出了店,聞到空氣中清新的氣味,肚里翻騰的感覺慢慢消失了,她不覺深吸了幾口氣。
她實在太懦弱了,換作是秋子遇上這種情況,絕不會這麼落荒而逃,一定會反擊直到對方認錯。
她永遠也不會像秋子那麼勇敢,但至少該學著堅強點;如果連幾句不中听的話都禁不住,往後怎麼面對生活里的大風大浪?
漫步在微明的曦光中,文若蓮不斷地期勉自己,為了南南,她必須堅強起來,成為一個可以依靠的母親。
回到家里,恰好葉秋起來上洗手間。她看看文若蓮,又看看牆上的鐘,訝異地問︰
「怎麼今天比較早?」
「沒生意,提早下班,」她低頭放下皮包。
葉秋打著哈欠,沒發現有什麼不對。
「昨天半夜你媽又打電話來,我推說小孩正在哭鬧,你忙著哄小孩睡覺,要她白天再打。你媽怎麼回事?老喜歡三更半夜打電話,她有失眠癥嗎?」
文若蓮苦笑。
「一定是等我爸睡了偷打的。」
「你爸爸還在氣你?」
「他在某些事情上是很固執的。」
葉秋點點頭表示了解。
「那你得想想辦法了。總不能你媽每回打電話來都騙說你在忙,不能接電話啊。」
「就說我去上班了,不過千萬別說在夜總會。」
「好!我說你在7——eleven做大夜班。」
文若蓮笑笑。
「南南還听話吧?有沒有吵鬧?」
「吵翻天了,他好像不能體會我這個干媽對他的愛,沒事就哭著要找你。」葉秋說著又打了個哈欠。
「他對我們倆都是一樣的印象,哪會挑什麼人?小孩子嘛!哭鬧是他們的日常功課。」
「也許吧!」葉秋也笑了。「他嘴里又冒出兩顆牙,白白小小的真可愛。」
她們開始聊起孩子了,還到床邊看著孩子的睡臉傻笑,直到五點,小南南睜開惺忪的眼楮,並顫抖著嘴唇準備大哭。
稍微閑暇了些,所以曲南星又想起文若蓮和她的孩子。現在,他想起他們的次數已經少多了。
一年了,他問過所有的航空公司,也找了私家偵探查過她可能出現的任何地方,就是一點消息也沒有。
看來他先前的猜測是錯的,文若蓮並未打算拿孩子來向他要求什麼,否則她何必逃?而她就這麼消失更讓他確信孩子是他的骨肉,只是為了某種原因,她不想讓他知道這件事。
埋怨誰都是枉然。雖然龍威也對自己的大意感到沮喪,曲南星卻把一切推給巧合;太多事都湊在—起,文若蓮才有機會逃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