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吃包住喲,不收你任何錢。」被人指著鼻子臭罵,江佬不但沒生氣,反而笑吟吟。
溫喜綾突然靜了下來,狐疑地看著江佬。這提議听起來挺好的,但會不會是個騙局呢?
「喜……喜綾兒,你跟他們去吧。眼前這樣,我也沒法子照顧你呀!他們都是衙門的人,不會……不會騙人的。」方昔安閉目休息,虛弱地開口。
「包吃包住,不用做什麼嗎?」她問道,不怎麼相信的在江佬與叢杰之間游移。
「你不信我,還敢隨便吃我一桌子菜?」對她的反應,叢杰又惱又氣。
「那是你欠我的。」
噗!我欠你的?這一回換叢杰齜牙咧嘴了。
「我欠你什麼呀!」
「你沒憑沒據、沒頭沒腦地關我兩天,差點餓死我,難道不欠我?」
是呀是呀,我欠你的。我那男人重要部位莫明其妙地被踹了一腳,你就不欠我嗎?關你兩天也算欠你,你干脆說我從上輩子就開始欠你的!他瞪著她,在心里暗罵。
懶得再跟她斗下去,叢杰一甩頭,忿忿不平地走了出去。
五天過去了,在各個水陸口安排的關卡並沒有發揮任何效果,案情在方昔安清醒時曾露出一線曙光,但隨即歸于死寂。
接獲通知的死者家屬陸陸續續趕抵揚州,認尸時少不得一陣哭天搶地,而干下案子的盜匪仍舊逍遙法外。
盜匪一日不落網,揚州城里有點小錢的官紳商賈每一天都提心吊膽、草木皆兵,于是他們聯合起來對縣衙施加壓力,而這壓力逼得叢杰日日在城內各地巡查,不敢有絲毫懈怠。
闢衙內外,一片士氣低落。
這日,臥床許久的方昔安終于恢復體力,能接受短暫詢問。
叢杰不敢拖延,兩人在房間內相談許久。
「那天我才到滿福堂,見大伙兒都在正廳相互交流心得,人太多了,我險些透不過氣,便獨自進偏廳休息,哪曉得才坐下來,就听到前廳有人大喊強盜,我起身想去探個究竟,就見那群匪徒突然沖進來,沖著我肚子就這麼一刀,還搶走了我最心愛的寶物。」
說到激動處,方昔安傷口劇痛,忍不住申吟出聲。
「你可有看清楚那些人的模樣?」
「沒呀,太快了。」方昔安垂下眼,那神情在叢杰看來像有些心虛。
「當時偏廳里沒其他人?」
「我沒特別留意,我在忙其它的事。」方昔安才講完,耳根子便紅了。
「好吧好吧,事情是這樣的。因為滿福堂招待的點心看起來不錯,我私自留了一些要給喜綾兒,怕人瞧見,才去了偏廳。」方昔安說著,臉更紅了。都怪他心腸太軟,才會做出如此不體面的事。
叢杰有些失望。如果不是認識溫喜綾在先,他當然有理由懷疑方昔安;但,叢杰推翻了這種可能,因為當時偏廳的地上確實散落著許多被踩碎的糕點。
「喜綾兒呢?」方昔安問。
「我沒讓她來。」
「哦……」
「會干擾我問案。」他解釋,沒忽略方昔安失望的表情。
方昔安點點頭,有諒解,也有尷尬。
「這幾天,可都麻煩叢大人照顧她了。」
「不。」
「那她?」
「她在江府。」叢杰點點頭,突然抿嘴苦笑。天知道,不過幾天時間,那個男人婆已經把整個江府搞得雞飛狗跳了。
扁是針對姑娘或公子的稱呼,就把伺候她的丫頭罵跑了三四個;幾個在江家寄住的老親戚也受不了她直來直往的脾氣,連袂在江佬面前告狀。
也不知江佬是什麼想法,總是在听了之後,一點反應都沒有。
甚至還有流書……
「他們可辛苦了。」方昔安突然說道,打斷他的思緒。
叢杰因這句話回了神。
「她那倔脾氣,肯定為江老爺惹來不少麻煩。」
看著方昔安唉聲嘆氣,叢杰終于會心一笑。
「這段日子為了查案,我沒再見過她。」
「其實喜綾兒並不像你們想的那麼糟。」
「她很愛吃。」叢杰就事論事地說。
方昔安點點頭,虛弱的笑了。
「別淨瞧她脾氣壞的時候,其實,她就跟個大孩子一樣,沒什麼心眼,只是有話就說、有事就沖的個性常常過頭,我帶她來的這一路上,也常被她氣到犯愁。」方昔安蹙著眉頭,絮絮叨叨的說了起來。
「兵器交流那天,她本來是要跟我去的,後來因她說了一些話惹惱我,我才讓她出去逛逛。現在想起來,真替她捏了把冷汗,還好沒讓她跟來,要是她有個什麼閃失,我對溫老大可沒法交代。」
「她拳腳功夫不錯,多她一個,說不定你能全身而退。」
「萬萬不可。」方昔安連連搖頭。
「我受溫老大所托,帶她上揚州見見世面,怎能讓她有任何差池。總而言之,她是絕對、絕對不能出事的。」
這番敘述令叢杰想起在牢里見到溫喜綾的那一幕。他無法否認的是,在那當下,他確實曾為她那蓬勃的生氣著迷過。
「我的確好奇她的出身,還有你帶她到這兒的理由;不過,問這些並沒有其它意思,畢竟這跟案情無關。」
沉默了一會兒,方昔安悶悶的說了。
「其實告訴叢爺也無妨。因為這件事,我可能要麻煩叢爺了。」
「呃?」
「我想麻煩叢大人送喜綾兒回蘇州去。」
「蘇州?她來自蘇州?」叢杰嗆了一下,無法相信的眨了眨眼。
都說蘇州姑娘說話溫柔嬌婉,似柳條似水波般,可溫喜綾……
叢杰看著方昔安,心里忖道︰這年頭老實人也說謊話嗎?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麼。」方昔安哭笑不得。「說實話,她在整個蘇州城里人盡皆知。喜綾兒的爹是翠湖幫里掌理輸通物流的分舵主,個性憨直,沒什麼學問,打小就放任喜綾兒在水手伙夫和搬運工人堆人中長大;她會變成這樣,其實不能全怪她。」
叢杰恍然大悟。
「我帶她上揚州,是想試試能否在這兒為她求得一樁好姻緣。」
如果不是椅子太穩,叢杰真的會狂笑到摔下椅子,還可能會狠狠翻個大筋斗,但為了顧及方昔安的面子,他只能忍住再忍住。
那個食量大如牛的男人婆想求姻緣?叫她重新投胎還比較快吧!這世上會有哪個笨蛋敢冒著生命危險娶她?叢杰想到這兒,肚子憋得發疼啊!
看到叢杰那既驚奇又忍耐、不斷力持嚴肅的古怪表情,方昔安垮下肩頭。早該知道這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只能怪自己耳根子軟,才會鬧出這種笑話。
「她也這樣想嗎?」叢杰問完,才想起方昔安是受人所托。想來也是,以溫喜綾那火爆脾氣,怎可能會折腰求這種事。
「她爹也是希望她能有個好歸宿。都十九了,她爹不想在身邊養個老姑娘,給人看笑話。」
一個好好的姑娘家被教成這樣,早就是個笑話啦!叢杰在心里惱怒的想。此時此刻,竟有些氣起那溫家老爹。自己的親生子女,再丑再糟都還是該疼愛、憐惜,哪來這麼膚淺的面子問題!
「可嘆我弄成了這樣,短期內不能遠行,因此才想請大人走這一趟?大人?」
「哎。」他回神,尷尬的點頭。
「您答應了?」
「我……」他想出聲拒絕,但方昔安蒼白的臉色和懇求的眼神,讓他硬生生咽下已到嘴邊的話。
「這件案于一日未破,上頭不可能讓我離開的。」
「噢……」方昔安失望的低喊了一聲。
「這樣吧,我派個人……」
「那就再好不過了。」方昔安放下心中一塊大石,對叢杰微笑。「叢爺真是大好人,在下就先謝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