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喬釋謙瞪視著她。「我不知道你跟那些「別人」一樣也在意這種事。」
趙靖心收住口,絞著發皺的綢裙,不發一語地坐著。
「那本來就是事實,哪能假裝它不存在?」靜默一會兒,再開口時,趙靖心的聲音突然變得尖拔突兀,完全失去平日的溫柔鎮靜。「我不是聖人,我不能忍受一個妓女生活在我四周,找吏不能忍受我的丈夫一而再地為她出頭。釋謙,我連娘家都不敢回了,你這麼做將置我于何地?」
「你這話是甚麼意思?」像是莫名被箭中傷的野獸,他的聲音在忿怒之中變得狂暴紛亂。
「你從不對我這樣大聲說話的。」她受傷地看著他。
「那是因為你從沒說過這樣令人生氣的話。靖心,你是喬家的女主人,你應該有更大的寬容心去接受她。早知道坦白能造成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我一定會把葦柔的過去虛構成故事,也勝過你這樣明著對她好,私下卻對她再三嫌惡。」
趙靖心站了起來,哆嗦著唇,字句在空氣中打顫︰「你用了一個相當好的字眼,我甚至可以明白告訴你我為甚麼要嫌惡她!因為她想勾引你,所以找必須「嫌惡」她!」
「你愈說愈離譜!」
趙靖心臉色發白,她在指責下冷靜地坐下來,回復她一貫的行事。
「你也許真的對她沒有目的,但這麼做,卻比甚麼名分都還傷人!」趙靖心含怒開口。
喬釋謙疲倦地坐下來,他不想辯駁他對白葦柔真的沒有感情。妻子說的都是事實,他不能否認,眼前說甚麼都是無益的;說得愈多,也只是更傷人罷了。
窗外滴滴答答的雨聲停了,暮色深沉地籠罩下來,昏黃的光線射過窗意,在他們的影子間隔成一道發亮的牆;就像兩人曾以為互信不移的情分,竟輕易地就此劃下陰影。
「甚麼都不能給,你不會了解那種感受的。」趙靖心微笑地把眼淚吞進肚里。
他看著那道影子、不解他和趙靖心之間為甚麼會就此被斷隔開來。
「我從來就沒要求你給我甚麼。」
「但我要求我自己,因為我愛你。雖然我是你生命里莫名其妙跑出來的包袱,但我努力這麼多年,就是希望不要再變成一個包袱。」
「靖心!」他震驚地望著她。「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你怎麼能這麼說?」
「那是事實,我知道你對媒妁之事有多反感、有多生氣。倘若當日不是公公堅持,你根本不可能答應與我成親拜堂。」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你又何必提起。」
「能……不提嗎?」她哀傷她笑。「畢竟我……曾是個被拒絕的女人。」
「我和葦柔並不像你想的那樣。」
「何必騙我呢?」她是到他面前激動地說︰「你為她做的、為她想的,你的一個眼神,我怎麼會看不出來?澤謙,嫉妒的滋味並不好受!」
「靖心……」
「替你選蚌好女人,你從來沒有點頭答應,我曾經因此得到安慰;想著不管日後如何,你總是把我放在心里的第一位,那樣對我而言,真的就夠了。不論日後娘要你納多少妾、生多少孩子,.我真的都不會在意;可是自從葦柔來了之後,一切都不一樣了。我承認她恨討人喜歡,我更不否認如果我今天身為男子,我也可能跟你一樣會情不自禁地愛上她。但我不是,所以找必須……」她咬牙,停頓了一會兒︰「做我該做的事。她會讓你、讓我,甚至讓整個喬家成為笑柄,我不能允許這種事發生。」
「那就是你要怡香院來帶走葦柔的原因?」
她僵住了,臉上一片灰白……
喬釋謙的胃糾結,原來只是他的猜測,兩她卻默認了。江嬤嬤那含糊之辭不是隨口說說,趙靖心默認了這一切,默認是她間接造成對白葦柔的傷害。
「你怎麼做的?」他跌坐在床上,心里青天霹靂,臉上卻平靜得嚇人。
「釋謙,我……」
「怎麼做的?」他加大音量︰「你既然已經承認了,又有甚麼不能說的?」
「我……我差人送信至怡香院……」她艱難地吞吞口水︰「要他們派人帶葦柔走。這件事本來……本來很單純的,我不知道倪振佳怎麼會址上這件事的。總之他帶著那封信來找我,說他跟葦柔之間有筆賬要算,然後……我只能這麼做,把她送走,對我們三個人都好…至少,我認為那是最仁慈的作法。只是我不曉得倪振佳會對葦柔下這種毒手,如果我知道,我根本不會讓她離開喬家一步。釋謙,我請你……請你必須諒解一個做妻子的苦心。我愛你,釋謙,所以請你一定要諒解我!我不要你對我這麼說放就放……」
「我只有一個問題,你要好好回答我,告訴我你扣狀紙的真正原因。」
趙靖心眼一合,大顆大顆的淚又跌下來。
「我是真的不想把件事鬧大。你知道倪振佳一直為了我當年沒有擇他而耿耿于懷,我不想跟他的名字以及怡香院有任何牽連。如果上告,這件事所有的關系人都會公開;我雖然是喬家的媳婦,卻也還是趙家的女兒,我不能不顧及兩家的顏面。」
喬釋謙凝視趙靖心那張淚痕斑斑的臉,他突然掩不住心痛。對趙靖心的轉變和佔有,對白葦柔遭受到的無辜傷害,他都心疼。
種種因果,全都因他而起。
「靖心,我不怪你,但你怎麼能讓嫉妒驅使你去傷害另一個人?」他悲哀地看著她。「面子真對你這麼重要?」
「因為我沒有辦法!」趙埔心終于哭出聲。「我好幾次……好幾次都告訴自己那是不對的,可是我沒有辦法忍受一個妓女在我丈夫心里佔有這樣重的地位。釋謙,我不是你,我沒有你的寬容慈悲;你是我的天,我要你是干干淨淨、縴塵不染,我怎麼能容得下我的世界有污點?釋謙,我幫你找別的人吧。不要葦柔,這世上一定還有比她更好、更美的女孩兒,她……她讓我受不了呀!」
就在那斷斷續續的哭訴里,喬澤謙突然分不清趙靖心究竟想保護的是甚麼?是他一直潔淨無垢的名聲?還是她為自己訂做的世界?
他和白葦柔之間,不也是純淨無垢的相愛嗎?彼此心靈不再殘缺,是為終于找到另一半的幸福。原來是為了不想傷害溫柔可人的趙靖心,他勒令自己放開,要自己好好對待她;結果,趙靖心卻比他想的還堅強敏銳。
甚至,這分剛強還重傷了白葦柔。
「我不會再跟葦柔有接觸的,你不要哭了。但我希望你也不要再為難葦柔。」
走出了房間,喬釋謙不由自主地打住腳步,彷佛這才清楚意識到他說了甚麼。
不再跟葦柔有所接觸!喬釋謙渾身再也止不住戰栗……
沒有苛責、沒有怒氣,房間內的趙靖心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安靜離去,張嘴想喚住他,但卻喊不出聲,因為她不知道她還能說甚麼。
喬釋謙的保證,是那麼地斬釘截鐵。
而她和他之間的結果,也是那樣斬釘截鐵地決定了。
趙靖心覆住臉,眼前對白葦柔的恨意在突然之間躍升了數倍。
「小姐。」不知情的繡兒輕輕扣著門叫。
趙靖心坐上鏡前,抹干淚痕問︰「甚麼事?」
「老夫人請你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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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聰明,但也不笨,竟想得到用這種法子攆白葦柔走,我可是低估你了。」喬老夫人並沒有客套甚麼,遣退所有人,劈頭一句打得她頭暈目眩。
「婆婆在說甚麼?媳婦……媳婦不知。」趙靖小腿一軟,跪下來猛打哆嗦。不解為甚麼才不到一刻鐘,這件事已經傳到老夫人耳朵里。是釋謙說的嗎?趙精心質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