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心不是喬家的人嗎?」喬釋謙口氣壓抑著怒火︰「娘,您罵得好,教訓得是,做兒子的一句話都不會辯駁。這個家里有誰真犯了甚麼錯,那都是我,您要打要罵全對著我來,靖心是無辜的,何苦把她拖下水?」
「住口!你敢頂嘴!好哇,喬家真是祖上積德,生出個不孝子來忤逆我!」喬老夫人舉起拐杖一陣亂敲,就是不敢施力拿拐杖打下去。「你是不是中意那受傷的丫頭?」一會兒她喘吁吁地瞪著他們夫妻倆,陰惻惻地問。
趙靖心睜大眼,淚水灑落衣襟。她瞪著丈夫,但他甚麼都沒說,空氣里死寂地沉默著……
「不是。」喬釋謙咬牙否認。
「不是?我養你這麼大,可還沒見過讓你這麼費心思的女人。」
「娘,釋謙對哪個人不好過?喬家上上下下,他都當成自個的兄弟姊妹。」趙靖心突然歇斯底里地插進話,她不能容忍這樣的標簽貼在她丈夫身上,就連推測都不行!喬釋謙是她一個人的,就只能是她一個人的。
「你好大膽,連我都敢頂撞!」喬老夫人舉起杖子又想打她,但這一次喬釋謙護她護得緊,不留分毫縫隙。
喬老夫人舉了幾次,始終沒敢動手,只氣得扔下拐杖,一臉鐵青地掀開廉子,回頭又狠狠地盯著他們;一旁的菊花愉瞄了三人一眼,怯怯地撿起拐杖。
「既然你對那丫頭沒任何私心,那麼喬家就沒有任何容她的理由;等天一亮就打發她走,別再讓我听到任何敗壞喬家名聲的事。」
「她傷得太重,根本沒法子離開。」
「那是她的事。喬家已經仁至義盡,不需要再過問。」喬老夫人怒吼出聲︰「這屋子雖是你當家,可不代表就沒有我!」說完,她怒氣沖沖地進房。
「疼嗎?」喬釋謙扶起妻子,柔聲問道。
她搖搖頭。其實也不是真的痛,只怕捱不過的是心里的擔憂。
「你會趕走葦柔嗎?」她揪住他的衣襟,不確定地問。
「別擔心這件事。不管娘那兒怎麼說,我自有主張。」
自有主張?是哪種主張?送白葦柔走還是不送白葦柔走?
「你別擔心。」他抱起她說:「回房休息,我叫正清過來看看你。」
「好。」趙靖心咳了咳,傻氣地倚在他懷中,原本提起來的心也放松了。唉,擔甚麼心呢?
瞧他方才護她護成那樣,怎麼說心都是向著她的,他心里怎麼樣都還是有她存在的。
交握著妻子的手,喬釋謙不明白妻子所想的,只因他的心緒紛亂依舊。這三角習題是個死結,他該怎麼樣才能解得開?
☆☆☆
「少爺。」
喬釋謙自沉思中回神。他看看喬貴,點頭示意他再說下去。
「縣城那兒都打點好了。」
「那就去辦吧。對了,寫申訴狀的事沒有問題吧?」
「我已經跟那位文先生踫過面了。听人說他是秀才出身,在上海待過一陣子,見過世面,文章底子也不錯。」
「那就請他多幫忙了。」
接了指令,喬貴匆匆離開。
「姊夫,喬貴去哪兒?」趙正清走進來後問。
「拆掉怡香院。」
趙正清眼楮一亮:「我早知道你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他們。嘿,姊夫,真有你的,你怎麼辦到的?」
那些細節喬釋謙目前沒心情多談,只是簡略說明。原擬十多年前中央政府在縣城里預設服務人民的辦公樓,就是目前怡香院所在的位置,正居縣城中央,四周皆通大路,交通運輸便利。原來南昌縣政府早在數年前就擬定的一塊地,當時連地都測量計劃好了;結果不知怎麼,預定要蓋的城樓開工了兩天就停頓了,一切計劃也跟著擱淺沒再進行。後來他才知道,當時是江嬤嬤命人送錢去,堵了那測量先生的嘴,請其另覓它地;而江嬤嬤就在這塊地蓋起了怡香院,從此生意興隆。
「你怎麼會知道這事的?」趙正清眼楮一亮,不禁佩服他的本事。
「有一回到城里談事情,听人說的。當時我只擱在心里,也沒想到這事竟會被咱們用上。我打听到縣城對這塊地仍有計劃,只差時間早晚,我想咱們還是早早辦了這事再說。要不然再這樣下去,還不曉得有多少女孩子遭殃。」
「那倪家呢?姊夫打算怎麼樣?」
「……倪振佳的傷比我們想像中的還嚴重。」喬釋謙沉吟了一會兒道。
「那是他活該。」趙正清冷哼一聲。「還好他們沒找我去醫傷,要不然呀,非把他整成廢人不可!姊夫!你不會就這樣放過他吧?」
「當然不會,但眼前也夠他受了。」
「好吧,就照你說的,先拆了怡香院。縣城的保安隊甚麼時候到?」
「後天晌午。你問這個做甚麼?」
「當然是跟著去呀。」
喬釋謙皺眉。「那里沒甚麼熱鬧好湊的。」
「不是,我要跟著去幫忙監督,順便幫葦柔出這口怨氣。」
提到葦柔,喬釋謙不禁黯然……做這些事他並不開心,他寧願能在事前多費些心思做防範,也不要在這時為她日夜憂心。
「姊夫,你在想甚麼?」
「她的情形怎麼樣了?」
趙正清失了說話的興致,整個人落寞下來。
「我才看過,脈搏還是很弱,人也還沒清醒。」
喬釋謙忽然不發一語地站了起來。「你坐一下吧,我進去陪陪你姊姊。」
☆☆☆
翌日傍晚,趙正清帶著勢在必行的決心,領著縣城派來的辦事員和保安隊,一行人毫不客氣地沖進了怡香院。
「干甚麼?干甚麼?」听到下人來報的江嬤嬤走出來,一見這堆人,頓時一張臉充滿煞氣。「這麼多人,想拆房子是不是?」
「沒錯!」趙正清趾高氣揚地睥睨著她。
「老太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上頭吩咐的,這塊地是咱們新縣城樓的預定地,給您佔用這麼些年,也賺夠本了。就請您給個方便,快搬走吧。」見她氣焰這麼囂張,那辦事員也硬梆梆地回話。
「哪有這種事!」江嬤嬤掀起眉心。不可能的,那件事老早就銷聲匿跡的,怎麼隔了這麼久,會在這時爆發?當年風水先生看過這塊地,能保她百年生意興旺;若非如此,她又怎麼肯花大筆錢打點一切?見他們已經準備要拆樓,江嬤嬤不敢再想,尖叫著想沖過去,卻被怕事的姑娘攔下,幾個人在原地一陣拉扯。
「你們這些死丫頭,拉著老娘干甚麼?還不趕緊給老娘幫襯著,誰敢上樓就給他攔著!哎哎哎,你這臭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在這兒撒野!」
頃刻間,趙正清早命人搬了梯子來,他要親手把「怡香院」那塊招牌給拆下來。
客人紛紛走避,幾個關在房內飲酒作樂的公子哥兒們也被逼得衣衫不地跑出來,狼狽地抱著外衣往外沖。江嬤嬤又氣又急,左右賞了幾個耳光打散拉她的女孩們,然後沖上前去抓著梯子一陣猛拖。
「哎哎!」趙正清沒留神腳下變動,趕忙抱住匾額一角。
「我摔死你這渾小子,敢拆你祖女乃女乃的招牌!帶種的你就滾下來,欺負個婦道人家算甚麼?听到沒有?」江嬤嬤罵人口氣不小,氣得口中惡話頻頻。
「我何止要拆這招牌,老子還要把它劈了當柴燒!」趙正清不甘示弱,恨恨對著匾額上鋪金漆的大字捶了幾下。
「你敢!」
「我有甚麼不敢?喂,余隊長,你還不趕緊辦正事,把大門給拆了!」趙正清怕她真抓狂,口中喚來縣城的保安隊長,好引走江嬤嬤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