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小韜的手放在她肩上;這是第一次他嚴厲地對她搖頭說︰「夠了!小浣,你不能這麼做。」
「我可以,他殺了我爹!」浣浣快速地拉緊弓弦,再瞄準,然後怒吼。
「侯老爹沒死,浣浣!記得卜家的三大戒條嗎?只要你身為卜山的人,就必須遵守……」
小韜說了什麼,浣浣根本沒有听進雲,她只听得最前面的那句話爹沒死?她不敢置信回過頭,淚水刺痛了眼楮,刺得她再次哽咽。
「小韜,你不要騙我!你也看見了,爹明明……他就躺在那兒,動……動也不動……」
他搖搖頭,冷冰冰地看了劉文和義父一眼。「這件事全是義父和侯老爹的主意,另上霽蓮下的藥。你放心!侯老爹還活著,他拉的目的是要你看清這家伙的真面目。」
她轉向卜老虎,後者心虛地點點頭。
沉默了許久,她終于把箭丟到地上,又將那柄弓扔個老遠。
「要不是我爹還有一口氣,你根本活不出卜山。馬上給我滾!二當家的,他現在是屬于你的了。」說完,她再也沒望江雲奇一眼,大步地走了。
第八章
苞一堆子扯上關系,霽蓮從來都沒想過,但如今卻成了事實。
江雲奇一走,她再次跨進卜家院落,溫柔清新、又可人的霽蓮比嬌媚艷麗的浣浣更受歡迎,雖然在眾家漢子心中,不免嘆息她已有歸屬,但只要想到從此他們真正少了情場上的勁敵一個厲害的陳二當家,馬上每個人又變得很精神;而且,在趕走江雲奇這件事上,霽蓮的功勞也不小,為此卜山的人幾乎是立刻接納了她。
霽蓮就這樣搬進了寨子里,面對這莫名其妙的禮遇,唉她科笑下出來。
要是從前,她可能會大哭一場,然後投井算了,要不然也要找罪魁禍首陳小韜數落一頓才甘願。
可是現在,她發現自己連這點也辦不到了。
因為,因為她也愛上了陳小韜!
但從那次之後,小韜再也沒提過有關他們之間,她也刻意不想起,只是在面對幾位大叔大娘關心的提議,希望她盡早點頭答應快快和小韜拜堂。
初時她還會燒紅著臉不知所雲半天,到最後干脆听從浣浣的建議,來個相應不理。
等孩子上山吧!她發熱著臉想學著小韜的瀟灑樣,想若無其事地哼哈兩句就走,但每每情況都是她在人前急得滿頭大汗。
「你要大方一點嘛霽蓮,要不然沒有的事都被你的支支吾吾給誤解成有了。寨子里的這些家伙沒別的本事,就是瞎攪和最會。」浣浣總是這麼說她。
在那之中,她也發現了一件事,這些印象中應該是泯滅人性的賊寇,居然會這麼尊重一個女人的意願,霽蓮無法想像,但事實卻是如此。
她自小被教養成的價值觀,正慢慢地被這些人扭轉,她質疑,她的迷惑,所謂世俗眼中的壞蛋,真有一定的模式和標準嗎?
她開始能毫無顧忌地為了某件事而大笑,或者跟著浣浣沒事山前山後又胡鬧又開玩笑,做一堆她從不以為自己能做的事;雖然容易臉紅的毛病還是沒改變,但在小韜贊同的眼光里,她知道他很高興自己的改變。
她在丟開包袱。
直到湘兒上山的那天
***
午後,小韜才剛進寨子里,霽蓮面帶微笑地迎上他,前一晚小安的飛鴿傳書先到,說三人已經進入中州地界。
小韜是來帶她去接孩子的。
但才到寨子外,當她看見湘兒臉上的瘀和被扶著進來的小安,沒有小荷的影子時,霽蓮臉上血色盡失。
「小姐,賀家的人把小小姐抓走了!」湘兒一下馬就痛哭著跪倒在地上。
霽蓮站在小韜身旁,身子軟軟地朝後栽去,他強而有力的胳臂立刻托住她。
「把話听完才準昏倒!你是小荷的娘,不準你昏倒!」
小韜嚴厲的聲音自她頭頂上方傳來,霽蓮呆愕地回頭瞪著他。
「怎麼回事?」小韜目光如電,皺著眉頭,冷盯著渾身是傷的小安。「你忘了我交代過的,就任那些混蛋帶走小荷嗎?」
「屬……屬下該死,請……二當家責罰!」小安掙扎著也在湘兒身邊跪下來。
「不是……不是這樣。」湘兒猛搖頭,嗚嗚咽咽地想要去護著小安。
「陳大爺,你別怪小安,他也受傷了,可是來了好多好多賀家的人,我們擋不住,他只能……抓著我先走,都是奴婢礙事,陳大爺,你怪我吧!都是奴婢該死!」
「舒姑娘,對不起!」小安蒼白的臉頰瘀傷處處,手臂上兩道還冒著血的刀傷尤其駭人,他哽咽地搖頭拒絕醫治。
慢慢地,霽蓮回復了神智。
她掙開小韜的手,蹣跚地走到小安的身邊。「你別說話了,我先替你看看。小安、湘兒,你們都起來,我不怪你們。」她的聲調呆滯,卻依舊溫柔。
「不!舒姑娘,是我失職,有負二當家重托,你這麼說要折煞我了!」
「又不是你的錯,別再說了。來,讓我看看你的傷。」
她放低聲音,靜靜地處理小安的刀傷。
又在壓抑了,小韜沉郁地望著霽蓮那深不可測的臉。
總是這樣,她的天性如此純真坦白,但為何獨獨在面對憂傷痛苦時,她總要選擇一人孤苦地承受?
***
小安的傷口一處理好,霽蓮就失蹤了。
沒有任何語言能形容小韜的心情,他幾乎要為受不住這種焦急尋找的折磨而咆哮了。
許久,在後山的河岸,他終于看見霽蓮
她再度換上男裝,站在甲板上,細長影子被舫上微弱的油燈拉得筆直。她孤伶伶地面對著河水,不知在想什麼?
「你又要我逼你哭出來嗎?」
停立在她身後許久,小韜才靜靜開口。
「不!」她顫動一下,然後頭也不回,抄起長袍踏上木板,走進船艙。
小韜跟著她走進去,看她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眼淚無濟于事,我就算哭死,小荷也不會回來。我等著,是要當面跟你告別。」
她在方迥上打好結了,小韜的手掌卻輕輕放在那深藍色的包袱上。
「讓我走,小荷是我的事。「
「不,是我的責任,我答應過要照顧你們的。「
她抬眼悲哀地凝視著他。「小韜,你不了解,是我的錯。我不該把她們倆丟在福州,我從來……」霽蓮覆住就要奔流出的淚水,哽咽地幾乎說不下去。「我從來就不是個好母親。她一出生,我為了討生活,把她丟給湘兒,我從不曾好好陪在她身邊。我沒辦法怪湘兒,更沒資格責備小安;因為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你為什麼要這樣?」小韜忽然野蠻地咆哮出聲︰「你為什麼老要歸罪于你自己?明明不是你的罪,你為什麼……我……他媽的!不說了!」他氣得轉過頭不理她。
「你的傷已經完全復原,請你讓我走吧!我待在這兒也夠久了,這是我跟賀家的事,不該把你扯進來。」
她又去拿包袱,小韜抓過來,拉開木窗,「噗通」一聲,他把包袱狠狠地丟不,幾乎是用砸地投進了水里。
「我不會讓你走!至少在這種情況下,我絕對不會讓你走。小荷我會把她平安帶回來,你就留在這兒等消息。」
「我欠你夠多了。真的,小韜,你越這樣,要我怎麼辦才好?」
嫁給我!他在心里喊著,卻沒把這句要命的話說出口。他不是落井下石的人,他也不要她因為感激而嫁給他。
「留在卜山,這段期間小安需要一個好大夫。今晚你好好睡一覺,我現在就下山去探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