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聳聳肩,「曾經,只是現在的我明白,面包比愛情更重要。」
一轉身,她大跨步走了出去。
諾因思及此,掬起一捧水,往自己臉上猛潑。
她走出他的生命──但是傷害仍在。
還記得那夜月圓,他瘋狂的在中央公園狂嚎,甚至還咬傷幾個無辜的路人。警察聞風趕至,獸醫等人在一旁警戒待命,準備抓他。
若不是遇到布雷克,他很可能已經被抓到動物實驗室里面做研究了。
當他發覺無奇不有的紐約,居然有這麼神秘的公寓──里面住著的房客們,皆非人類──
法蘭是狐精與人類的混血,布雷克則是吸血鬼──雖然他堅稱他是素食主義者,但吸血鬼還是吸血鬼,伊曼來歷更加神秘,每每問到只是微笑,還有佩卓,半透明的縴細美女。
房東不常回來,據伊曼說法──也是個古老的種族。
還有他──狼人,不是所謂「變狼妄想癥候群」患者,而是貨真價實的一只出身德國黑森林區的狼人。
他們同情他的遭遇,歡迎他加入他們這個非人所組成的小小世界。
也許是因為找到了一個安身立命的所在,也許是莫名的命運安排,諾因的第一本書賣量出奇的好,成為該出版社著作最暢銷的作者。
後來荷俐也曾回頭來找他,但他已不願見到她。
他明白自己,只是一個外表巨大魁梧的男人,內心仍然需要一雙溫柔的手呵護。
從此之後,他寧可把自己封閉起來,不再去愛,也不再去想,把心門緊緊鎖起,這樣便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諾因發覺鏡中的倒影落下淚,他輕輕地抬起手,擦去了那滴傷感的眼淚。
他不過只是一個外貌堅強的男人啊,阿基里斯縱然是英雄也是有弱點,他的腳踝是脆弱的。
「你能忘記嗎?」諾因舉起手,撫模過鏡面中的自己。「在荷俐之後……她甚至還不知道我最大的秘密。」
鏡中的男人微微一笑,看來十分迷惑。
「究竟……能不能忘記?」
第四章
蘭斯洛甫一下船,便發覺站在碼頭邊的那名少女。
她有著他所見過最美麗的蜂蜜色肌膚,一雙幽黑寶石般,深夜寒星的眼,定定地望著他。
——摘自蘭斯洛伯爵系列四《苑香之港》初稿
那一夜,大概是張瑋慈這一生當中,最富神秘與冒險色彩的一夜。不過老實說,實在出自不得已。
她坐在諾因屋子的懶骨頭里,忍著頭皮發麻以及陣陣的雞皮疙瘩,瞠大眼楮看著那只美麗的女鬼四處飄栘,與公寓其他住客們有說有笑——這些男人的膽子實在是大!
正常人一日一說到鬼,不是應該驚聲尖叫嗎?怎麼他們可以這麼泰然自若,仿佛這只女鬼也不過是個人似的……
「來來,可愛的人類小姐,伸出你的左爪來讓我看看。」
布雷克鼻子上貼著一塊大大紗布,白色紗布在那張有著深刻五官的俊臉上,怎麼看都有幾分好笑。
「什麼左爪?左腳吧。」諾因提醒他,「你喝多了吧?」
「哎,隨便啦,」布雷克看著張瑋慈,一臉無奈,「我還沒跟你算昨晚你扁我鼻子一拳的帳呢!」
「我扁你一拳?」
她怎麼不記得自己昨晚毆傷布雷克?如果硬要說她有打到什麼,就是樓梯間那只迎面飛來的蝙蝠……
「不記得就算啦。」布雷克笑笑,低頭檢視張瑋慈的腳踝。
那一瞬間,她發誓她見到布雷克與諾因交換一個秘密似的、彼此心知肚明的眼光。
「親愛的,」渾身銀光的美女踩著輕俏的腳步,如一朵會旋轉的玫瑰般移動到張瑋慈身邊。「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張瑋慈驚訝的發覺眼前美人與自己認知的鬼不同,有嚏嚏的腳步聲耶!「張瑋慈……」
「我叫佩卓,」美人用羽毛扇子遮住嘴,眼楮半眯,「很高興我終于有個室友來作伴,不然我好無聊啊!」
表也會無聊?
「你們不都是……晝伏夜出,專以嚇人為樂……」
張瑋慈用手指比畫著,再度發覺布雷克與諾因及佩卓,三人交換一個奇異的眼神——
「失禮,親愛的瑋慈,您真是太失禮了。」佩卓搖搖頭,一臉驚惶失措,隨時要昏倒的樣子。
「佩卓不是那樣的人。」諾因朗聲大笑,對眼前這情況感到有趣——一個貨真價實且滿頭霧水的人類與一群非人的友善對話,或者他可以把這段情景加入小說里。
布雷克哼了一聲,放下張瑋慈的腳踝,非常不以為然。「鬼!表有什麼好怕?人類才是最可怕的。」
就某方面來說,沒錯,人的確比鬼更加恐怖。
「總之,不要被好萊塢那些B級恐怖片給洗腦了,」諾因笑著遞給她一杯香檳。「佩卓沒什麼可怕。」
「但願我能令人害怕。」清脆如鈴的聲音咯咯嬌笑,「叫酒吧里的那些討厭的臭男人離我遠一點。」
「你還去酒吧玩?」張瑋慈挑高了眉頭。鬼耶!應當跟灰暗陰郁沉悶這些形容詞匯連在一起的女鬼耶!沒想到還會去那種地方。
「偶爾,不常去。」
她還想再發問,但是佩卓已在自己身邊坐下,打斷了她卡在喉嚨里的問句。
見諾因與布雷克轉身離開,佩卓才用一種欽羨的口吻對她說道︰「真羨慕你與諾因,除了他的工作伙伴,他沒帶過任何一個女人回來公寓,更別說是借住。」
這話好像在暗示著些什麼?瑋慈連忙搖頭,「不不,我跟諾因其實……」
其實只是認識了不到一禮拜的陌生人?張瑋慈忽然靜默。
「其實怎麼樣?」佩卓催促她繼續說下去。
「我們其實……認識不久。」
佩卓不信的挑高眉頭,「認識不久,諾因就帶你回來?」
她也覺得奇怪。張瑋慈先是搖頭,又是點頭,她本以為諾因也許對每個人都很好,然而從先前佩卓的說法中,他又不像是會隨便撿人帶回家。
只見佩卓不知在思索什麼,低聲咕噥幾句,張瑋慈發誓絕對不是自己耳朵有問題,她的的確確從佩卓的口中听到一個「狼」字。
「我想,」佩卓再度抬起頭,對著她微笑,「我很信任諾因,也信任他帶回來的朋友,畢竟狼……諾因的直覺一向很準確的。」
這次,張瑋慈十分確定她含在嘴里的話是個狼字。「狼?什麼狼?」
「喔?我剛剛有說這個字嗎?」佩卓打開扇子,一雙大眼躲在扇子後頭,睞呀睞地,「你听錯了吧。」
「可是你剛剛分明有說到狼這個字。」
「耳力真好,我是指諾因有狼的直覺,他帶回來的人,絕對沒有問題,不會危害到我們的。」
危害?
張瑋慈還想問清楚點,佩卓已經站起身,翩然離去。
那夜,張瑋慈睡得十分不安穩。
她的夢境中出現了那只在中央公園亂跑的大白狼,只是白狼旋即變化成人身,轉過頭,竟見那一臉濃密胡子的諾因,對著她微微一笑……醒轉後,她滿身是汗。
一邊訝異于自己為何老是想起那只狼,一邊又驚訝自己把大白狼與和善可親的大胡子聯在一起。
現在她回想起來,突然發覺那時那只白狼用不疾不徐的腳步緊追著她,並非是要吃掉自己……
她怎麼遲鈍得到現在才感覺到?
可是,怎麼想也覺得不可能……
張瑋慈為自己的想像力之豐富啞然失笑,她是怎麼了她,狼跟人怎麼可能畫上等號,又不是歐洲中世紀時期,有狩獵女巫、信仰撒旦的傳說,還有狼人呢……
當張瑋慈醒來時,已經早上九點多了。她一打開房門,就見門前放著一只托盤,里面有三明治、牛女乃咖啡和水果,還有一張佩卓寫的紙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