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過來,」他不動聲色,突然道︰「這里坐。」拉了把凳子,示意妻子坐在身邊。
馥容略一遲疑,才走過去坐下。
「怎麼不說話?」他問。
「不是你有話要對我說嗎?」她答。
他盯著她看。「我以為,你應該有話要對我解釋。」他的表情很難懂,就跟白天一樣難以捉模,但是氣氛卻又不同。
馥容干脆直視他。「我不明白「你以為」的事情是什麼,如果有事,請你直接對我說明!」
「你的態度倒很坦蕩。」他露出笑容,但是聲調有點冷淡。
馥容不再說話,等他往下說。
「額娘對你很不高興。」他果然直接對她說︰「晚膳前額娘找我談過,她要求你罷手,不要再做任何讓老祖宗不高興的事。」
「什麼事,叫做「讓老祖宗不高興的事」?」她故意反問他。
他凝視她片刻。「你真不懂?」
她直視他。「如果這是一件好事,一開始也許長輩會誤會、並不高興,即使如此也不應該去做嗎?」
他挑眉,淡淡答︰「如果是好事,長輩不會誤會。」
「老祖宗犯了腿病,大夫告訴我老祖宗的病情不輕,必須注重飲食調理,但是闔府上下因為擔心老祖宗不高興,所以不敢煮素菜給向來愛食用葷食的老祖宗吃,這樣表面看起來沒有違逆長輩的意思,好像很孝順,但其實對老祖宗一點都沒有好處。」
「惹老祖宗發火,讓老人家肝火旺盛,一樣沒有好處。」他打斷她。
他的口氣還是很冷淡,而且語調冷靜,沒有過于激昂的情緒,但是卻充滿了否定的意味。
馥容屏息。「這一回,我可以對你保證,不會再讓老祖宗生氣。」她的口氣斬釘截鐵,似乎充滿了自信。
然而,與其說是自信,不如說是「盲信」,因為馥容說這話的時候,心里其實並沒有十成的把握。
但是,如果她不假裝得十分有自信的話,她感到,他可以立刻察覺她的心虛。
總之,她必須先說服他,所以她不能顯得猶豫不決。
他凝視她很久,久到馥容就快要在那一雙仿佛能把人看透的眼神之下,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堅持是否正確……
「好,我可以「暫時」不干涉你的做法。」他的表情一樣嚴肅冷峻。「但是,我必須把話先說在前面。一旦你的做法,又一次惹老祖宗生氣,到時候額娘怪罪下來,我不會保護你。」
保護?
在額娘面前,他保護過她嗎?馥容怔怔凝望他。
「既然你不听勸告,執意去做,就必須承擔結果,負起責任。」他警告。
她與他對視半晌。
「好,我會負起全部的責任。」她仍然倔強回答。
「很好,」他斂下眼,站起來。「過來,為我寬衣。」
她愣住。
他忽然如此要求,令她錯愕。
「怎麼?」兆臣低頭看她。「沒听見嗎?」
「听、听見了。」馥容站起來,腦子有些亂、有些漲,心跳忽然如擂鼓,不能寧靜。
他等著,她伸出縴縴素手,為丈夫寬衣。馥容伸手為他解扣,回想額娘教過她的一切,她忽然慶幸,今夜燭光暗淡。她的手不穩,幾次不能順利解開扣子。
背著光,燭光很暗,屋內很黑,她看不見他的表情……
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該在那夜要你,」他說,低啞嘶柔。「初夜,該是我為你寬衣。」
她、心一顫。
他的手已按上她胸口的繡扣……
馥容尚不能反應,他已利落解開她胸前一只繡扣,且忽然將她抱起——
她喘口氣,按住他的胸膛。「等等。」
「等?」他笑,眼底布滿灰霧。「難道你月信未退?」
她雙頰發熱,在他懷中,與他談論她的月信,令她尷尬而且羞赧。「除了這個因素,我還有話說。」
「什麼話,床上再說、」他道,已抱她上床。
馥容深深吸氣,嗅到他身上男性的麝香味……
他已壓上身,將她的小臉蛋埋在他壯碩的雙臂之間,動手解她里衣——
第7章
「等等,我還有話說!」慌亂中按住他的手,她直覺自己的臉已經紅得不象樣,可即使在這當兒,她仍然鼓起勇氣,阻止他再進一步。
他停住,端詳她片刻。
她以眼神懇求他。
片刻後,他松手放開她。「你想說什麼?」
「咱們可以先下炕嗎?」見他撒手,她才繼續往下問︰「下了炕,到桌邊坐著說好嗎?」
她盡量柔聲細語。屏息地等待片刻,終于等到他翻身下炕,馥容才稍稍吁了一口氣。
跋緊蹭下炕,馥容拉攏了衣襟,將散亂的鬢發胡亂塞在耳後,又見他衣著齊整,而她卻衣襟散亂,不免有些尷尬……
下了炕,馥容慢慢走到桌邊坐下,留意到他的背脊筆直,就算坐下了也依舊像個樣板。十分直挺,只是他神色很淡,令人看不出此刻他心底究竟在想什麼。
「想對我說什麼?」他倒有耐心,待她坐下才開口問。
「我想求你一件事。」她說。
他挑眉,替代詢問。
「我,」頓了頓,馥容接下說︰「我想求你答應,讓咱們暫時分開睡,行嗎?」
「我沒听懂,這話什麼意思?」他聲調平板,听起來有點冷。
「我的意思是,你與我,我們能不能……」吸口氣,她繼續往下說︰「能不能暫時別圓房?」
他沒出聲。
馥容抬眼看他,他沒什麼表情。「我的話已經說完了,你的意思呢,你的意思是什麼?」她只好屏著氣問他。
「我沒有毛病,也不打算禁欲,這樣的要求算什麼?」他的口氣很平淡也很低沉。
可馥容听得出來,他不高興。
「我知道這要求確實不合常情,可我是有理由的,你能听听我的理由嗎?」她說。
「這要求不合常情,我何必听?」
她吸口氣,放段,語調更柔。「就算是做妻子的懇求,你能接受嗎?」
他看她一會兒。「說吧。我在听。」沉聲道。
「我們。」吁口氣,她抬眼直視他。「我們雖是夫妻,但卻不夠了解彼此,我認為我們之間不但沒有友情,更談不上愛情,你同意嗎?」
他不出聲,只盯住她。
因為他不接話,馥容只好繼續往下說︰「我認為,如果夫妻只為生兒育女而生活在一起,那是多麼可悲的一件事?人不僅只為下一代而活,也該為自己活一回,你同意嗎?」
「同意如何?不同意又如何?」
「難道你不認為,夫妻共同生活數十年,彼此間所需要的,不僅生兒育女而已?」
「生兒育女?這是你的想法?」
「對,倘若夫妻之間連了解都搭不上,那麼不就只剩下生兒育女一項了?然而,平日男人有事業能寄托,女人嫁人後除了侍奉翁姑、生兒育女,還剩什麼?」
「這個家便是女人的成就。」他沉聲道。
「可這家也是男人的。」馥容懇切地對他說︰「我指的是,女人自己所擁有的東西,就像男人擁有的事業一樣。況且,家庭需要男人與女人一起經營,因為如此,夫妻之間更需要彼此了解,不是嗎?」
「你究竟想說什麼?我看不出這與我們是否行房,有任何關系。」他平聲說。
他大刺刺道出行房二字,令她有些不安。
別開眼,她像低訴似地輕聲道︰「我認為,女人的成就,便是男人,除了了解男人,女人還希望男人愛她。如果有愛,那麼這個家、這對夫妻便算完美了,除此之外,做為一個女人,還
能要求什麼呢?」
她傾心剖白。他卻半天未出聲。
馥容抬起眼望向自己的丈夫,看到他平靜卻有些接近冷淡的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