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容沒有回答。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來找他,小莎家就在她家後面兩條街,但亟須安慰的她走出家門後卻毫不猶豫的挑上計程車來我他,完全不在乎他可能已經下班了。她幾乎是篤定的認為他一定會在。
車內的靜默一直持續到兩人下車。
「你家里有沒有泡面還是面包之類的東西?」羽容下車後,輕拉屠軍的衣角,低問道。她從下午去餐廳上班開始,一直到現在,只喝了幾杯白開水,小莎給她的罐裝咖啡還放在背包裹沒帶出來。
「你上一餐是什麼時候吃的?」
「中午十二點。」
「中午十二點?」屠軍不敢置信的吼了出來,「你知不知道現在是晚上十二點了?你以為你是鐵打的嗎?當我的模特兒有那麼可怕,讓你寧願累死、餓死,也不穿我做的衣服?是四百五十萬不是四萬五千塊!就算給你一年的時間去籌,你也湊不出來!」
和心靈兩方面的摧殘讓羽容幾乎累得無力面對他令人雞解的怒氣。她只是跟他要碗泡面而已,不是嗎?沒有就沒有嘛!何必動那麼大肝火呢。
「我湊到四百五十萬了。」她才說完,就看見他驚訝的表情在她眼前逐漸變形、扭曲,最後漆黑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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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她竟然「又」昏倒了。生平最慘烈的兩次狀況全讓屠軍給遇上了,巧合得讓羽容不禁開始懷疑是否他們兩人磁場相克,她才會遇到他就昏倒。
羽容睜開眼,瞪著粉紅色的天花板,暫時還沒打算起來。她曾經幻想過屠軍的臥房會是什麼樣子,但是,她絕對沒想到會是這麼淡雅的乳白色和粉紅色的色調,簡直就像是女孩子的房間。莫非……外表看來十足男性化的屠軍,私底下根本就是個「女的」?
可是,留在他枕頭與棉被上的味道又是這麼的男性,沒有摻雜半點脂粉味。羽容想著,又拉高棉被深吸一口氣。她喜歡他的味道,不像有些男人總愛把古龍水倒得滿頭滿身,全是濃嗆刺鼻的味道;而這只是淡淡的,混合了肥皂的清香和他本身獨特的香味,很man,很溫柔。
不過,現在站在房間門口,橫眉豎目死瞪著她的人實在和溫柔扯不上一點關系。雖然他身上穿著的圍裙和手襄捧著的大碗公多少降低了他怒容的威脅性,但他還是一副想打人的樣子,而很不幸的,她顯然是現場他唯一可能開扁的對象。
屠軍邁開大步走向她,就定位後,把大碗往她面前一擺,「吃。」
羽容乖乖伸出雙手,一手捧著碗,一手拿著筷子,一口一口吃將起來。不過,她的充分配合還是沒能換來他的笑顏以對,他還是一副她欠他幾百萬沒還的臭臉。
想了想,地決定把她已經湊到四百五十萬的事再跟他說一遍,說不定他的臉色就不會那麼難看了。
「我有錢可以還你了。」羽容咽下口中的海鮮炒面,對他說道。
屠軍卻像是根本沒听到似的,依舊保持著一張臭臉,好半晌,他才吼道︰「你下次再給我昏倒試看看!」
「我也不想啊!」羽容塞了滿口的面,咕噥地說,「我生平唯一的兩次昏倒經驗全讓你遇上,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兩個說不定相克,才會發生這種事。」
「看來是我要檢討了?」屠軍挑眉,怒氣稍稍消減了一些。幸好她的昏倒不是習慣性的,不然她每昏倒一次,他就會想起芙蓉發高燒在他面前倒下的情景一次,不用多久,他一定會瘋掉。
「你能這麼想當然是最好的了。」羽容又塞了一大口炒面到嘴里,「你做菜的手藝真是不錯,你有沒有考慮過轉行?現在開餐廳也很賺錢,不一定要開服裝公司才能賺錢。」
他設計的衣服這麼差嗎?不然她何必一天到晚要他轉行。她的建議實在讓屠軍哭笑不得,「我要是真的轉行,對時裝界可是一大損失。」
羽容對他自負的說法只是挑一挑眉。時裝這種東西跟她向來沒什麼關系,她的褲子永遠是夜市兩百塊一件的便宜貨,T恤、毛衣、外套沒有一件是百貨公司的高價品。衣服對她來說,只是保暖和避免「妨害風化」的東西,越簡單越好。
屠軍待羽容把那一大碗的海鮮炒面解決完後,將碗和圍裙拿到廚房放好,走回來拉了把椅子在床邊坐下。「你現在可以開始說明你晚上十二點到我公司大門口等我的原因了。你不會那麼急著要還我錢吧!離期限還有三天,你就算明天早上再來找我也還來得及。」
羽容靠向床頭,望著他,搖了搖頭,「不知道,從家里出來後,我只想到要來找你。」
「你家里發生什麼事?」
「他們終于決定分居了,要把那間房子賣掉。」羽容平板地說著,不讓聲音泄漏出半點傷心。
屠軍直望入她眼底,「誰要你跟去住?」
「沒有人要。」羽容苦笑了一聲,嘆道︰「有時候想想,還覺得不如當個孤兒好,起碼不會讓人推來推去,像個甩不掉的包袱。」
「你錯了,如果可以撰擇,沒有人願意當孤兒。」
在屠軍眼中,她看見比自己更沉重的痛楚。「你……是孤兒?」
「叫棄兒會更貼切。記不清是幾歲的事了,我爸跟女人跑了,我媽有一天帶我到公園里玩,後來說要去買東西給我,結果一直都沒回來。不算是太精彩的故事,孤兒院里很多小孩都是這樣的遭遇。」屠軍說完,站起身,替羽容把棉被蓋好,「三點了,睡吧!」
「那你睡哪?」
「客廳沙發。」屠軍關上電燈,正要離開,羽容卻拉住他的手。
「今天天氣有點冷,讓我們互相溫暖。」
黑暗中,羽容看不見屠軍臉上的愕然,只能感覺到覆于他之上的手被握得更緊、更牢,仿佛想抓牢什麼東西似的。
握住他的溫暖小手仿佛闖進他密封以久的往事,他急急抓住那一閃而過的感覺。記憶中,也曾經有一雙同樣溫暖的小手握著他沾滿淚水的手,對他說著同樣的話語。從那一天起,小小的屠軍便決定了小小的芙蓉是他生命中的天使,沒有任何人可以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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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亮的日光斜斜照人房內,染亮了一方天地,卻讓角落更顯得陰暗。羽容睜開雙眼,環視著空蕩蕩的房間,盡避身體的疲累早已超過她所能負載的範圍,她還是無法入睡。
「我不‘睡’小女生。」他那時粗魯地說,拒絕她願意給予的溫暖。
其實他曉得她所謂的溫暖不足那個意思。她說不出原因,但她就是知道。女人的直覺告訴她,在他心中有個極為脆弱的角落只能容一個人進人,除了那個人,他不要任何人給他溫暖;而那人,顯然不是她。
不用看表,羽容也知道她已經錯過第一節課的上課時間,但她不急著起來,既然打算蹺掉整天課,就無所謂遲不遲到的問題。
又在他床上躺了幾分鐘,她才掀開棉被起來。她的外套就放在床邊的椅子上,她拿起外套披上,仲手探了探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支票,心中的堅持又少了一分。還他錢就表示從此再也沒有理由見他,甚至連海報都看不見了,她願意嗎?真的願意為了「無謂的」堅持而放棄見他的機會?
老天!曾幾何時,連她對時裝界的強烈憎惡也成了「無謂的」堅持?羽容苦笑,讓那張支票依舊躺在口袋底部。
走到客廳,屠軍還在睡,但顯然不太舒服,三人座的長沙發對頎長的他來說還是太短了。他頭枕著沙發的扶手,腳則懸空在另一端,若他真的保持這個姿勢一整晚,醒來時肯定全身酸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