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慢慢想吧。我走了,再見。」羽容一揚手,留下兩個人繼續他們的沉思。
出了校門,羽容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晃蕩。如果拿她問周益津的問題來問自己,坦白說,她也回答不出來,只是覺得沒心情。沒心情上課,沒心情回家,沒心情再去找可以打工賺錢的地方,反正再怎麼賺,她還是湊不出四百五十萬元。
不知不覺間,她又晃到懸掛著屠軍海報的精品店,她停下腳步仰望。
不見了?她眨眨眼,那張大海報已經被塑膠制的模特兒取代,雖然模特兒身上穿的衣服和海報上屠軍穿得一模一樣,但感覺就是不同。
不知哪來的一股沖動,羽容跑進精品店問櫃台小姐,「請間原本掛在櫥窗里的那張海報呢?」
「他們公司撤回去了,不知道為什麼。」櫃台小姐親切的回答。
「謝謝。」羽容喃喃道,有些失望的走出精品店。
如果真讓她籌到四百五十萬,是不是就表示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他了?
☆☆☆
餐廳今晚的生意特別好,讓羽容忙到連歇歇腿的時間都沒有,更別說是吃飯了。而餐廳打烊後,大部分的餐飲店都已經關門,她只好到便利商店買碗泡面回家吃。
打開家門,怪異的情景差點讓羽容誤以為自己走錯屋子。她父母安安靜靜坐在客廳里,沒有滿地散亂的衣服,沒有英俊強壯的「叔叔」或是年輕漂亮的「阿姨」,只有他們兩個很平和的分坐在沙發兩端。
羽容拎著裝泡面的膠塑袋,斜瞄他們一眼,「你們今天沒有娛樂節目嗎?」
「小容,我們有點事要跟你說。」段譽擎首先開口。
腳跟一旋,羽容停下腳步,看著父母,「我在听。」
「我們──」林曉凡試著開口,但目光一接觸到羽容的臉後便自動消音,猶豫了一會兒,決定把發言權交回丈夫身上。
「我們決定要分居。」
羽容的秀眉揚起,「然後呢?」他們的決議一點也不讓她吃驚,事實上他們早就和分居沒什麼兩樣,七十坪大的房子只要不想見面,並不難分配出各自的空間。
「所以我們打算把這間房子賣掉,買兩間比較小的房子。」林曉凡按著說。
「那我跟誰住?」沒有人回答她。
羽容用力咬住下唇,望著沉默的兩個人,干笑了幾聲,「沒有人要嗎?」她甩開手中的膠塑袋,嘶聲吼道︰「該死的!你們回答我啊!」
段譽擎和林曉凡仍是沉默地對望。
「既然沒有人要我,當初何必生下我!」
林曉凡顫著聲音,低聲說道︰「小容,我們可以買間小套房給你住,反正你一向獨立,有沒有我們都一樣,不是嗎?」
「對!都一樣。」羽容恨聲說道,抓起櫃子上的鑰匙,又倏地放開。反正這房子也要賣了,拿不拿鑰匙都無所謂。
「我們明天就可以帶你去看。五百萬元以內都可以。」段譽擎急忙說著。
五百萬?羽容停下腳步。原來她值五百萬!一個沒人要的孩子值五百萬。
「開支票給我,我自己去找。」
「小容?」段譽擎傻住了。
羽容攤開手,喝道︰「現在就給我!我保證消失在你們面前。」
「小容,我們真的很愛你,只是……」林曉凡被女兒的怒氣嚇到了,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說。
只是更愛你們自己的生活。
羽容閉上眼,掩去眼中受傷的神情。再次張開眼時,她的眼中只剩全然的冷漠,冷冷看著從來就不曾親近的父母。
「小容,你確定你真的要自己去找?」段譽擎拿出支票本,遲遲沒有動筆。
「對,不用麻煩你們。」羽容往前一步,攤開掌心。
段譽擎遲疑地再看她一眼,最後還是開了張支票給她。
羽容握緊手中的支票,不想再看他們一眼。她拿起外套和皮包,走向玄關。
「別心疼你的五百萬,我會還你的。」羽容拋下這句話,走出家門。
「小容,你現在要去哪?」如你們所願──消失。羽容在心中回答,她眨眨干澀的雙眼,然而卻掉不下一滴淚,她已經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
屠軍伸手關掉繪圖桌上的照明燈,將完成的設計圖鎖進保險箱里,而後站起身走進工作室左側的房間。那房間有十五坪大小,里頭擺了十個人形模特兒,分別穿著他十年來為藺芙蓉設計的婚紗禮服。
他一套一套仔細檢查是否有破損或褪色,最後來到明年初將要展示的「天使羽翼」前
「天使羽翼」的設計突破傳統緞面禮服加以蕾絲點綴的俗套,大膽的以柔軟蓬松的羽毛縫制而成,整套禮服的縫制、剪裁全部由屠軍一手包辦。為了將上千片的羽毛精巧無瑕地連綴起來,幾乎花去他半年的時間,而呈現出的效果正如他所預期的完美。純白色的禮服采取露肩設計,兩片由三千余片羽毛縫制成的羽翼由胸前橫跨果肩垂墜至地面,裙身混合歐式長袍的特性,合身但不會給人繃緊的壓迫感。頭紗部分仿自天使的光圈,但仍以羽毛制成,連接處綴以零點五克拉的真鑽,足足二十顆。
他輕撫著禮服上細滑的羽毛,喃喃道︰「小蓉,我替你的禮服找到一個復制品來試穿。她跟你差不多高,一樣的心型臉,一樣的笑容,雖然她永遠都比不上你,不過夠像了。天沼那家伙說我不該把她卷入自己的復制游戲中,你覺得呢?還是你也覺得我不應該妄想復制你?你是獨一無二的,就算能找到一個面容百分之一百相似的人,也復制不了你溫柔的靈魂。沒有你的靈魂的復制品總是令人乏味的。」他緩緩吐出一口氣,眼神中的苦痛滿溢著。
「時候不早了,小蓉,你也該睡了,晚安。」屠軍鎖上房間的門,走出工作室。
「屠先生,您要走啦!」巡邏的警衛在電梯口向屠軍打了聲招呼。
「嗯。」屠軍朝他微點頭,算是回了禮。
對他公司大多數的員工而言,他是相當和藹可親的,只有背叛他的人才知道在他和善的外表下有多麼殘忍;一旦背叛他,他的報復將會使背叛者寧可一死以求得解月兌。
屠軍搭電梯直達地下停車場,走出電梯就是他的專屬車位。地下停車場有兩個出口,通常他都是從東面出口離開,直接往別墅方向回去。那天他莫名的厭倦了一成不變的路程,改從西面出口離開,橫越了整個市中心,結果讓他意外的撿回一個快凍僵的「天使」。天沼一直以為他是故意安排的,其實他真是無辜得很,就算他能安排經過那條街,也不可能恰好算準她那天會蹲在大廈外頭吧?天沼實在把他的能力神化了。
想到這,他笑了笑,方向盤一轉,決定再次從西面出口回去。然而出了停車場,他卻臨時改變心意,順著行車方向繞到公司大門口。
一個蜷縮在大門邊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在微弱的燈光照映下,那身影看來竟有點眼熟。
屠軍眯細眼,仔細辨認了幾秒鐘,最後長嘆一聲,將車靠在人行道旁。
「不是告訴過你,怕冷就則亂跑。」他拾起蜷縮成球狀的人兒,扔進溫暖的跑車內,實在不敢相信只要他一從西面出口離開就會「撿」到她。
羽容抬頭看他一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眼中依稀閃過仿佛是「安心」的情緒。
「給我個理由,為什麼你會‘流浪’到這里?從你家到這里起碼要十分鐘的車程。」
「我來找你的。」
屠軍聞言,濃眉微揚,「找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