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月光從紙窗縫隙中照了進來,霜白的顏色,顯得那樣冷清。耳中還能隱約听見前面傳來的喧嘩笑語,閥若月緊緊閉上了眼楮,只覺得有無邊的孤寂,彷佛一張漫天大綱,將她牢牢地罩在其中,愈收愈緊,幾乎讓人無法呼吸……
不由地淒然苦笑了一聲,突然間微有感慨。風塵之地,果然是泥沼啊!
輾轉反覆了許久,始終無法入眠。正自煩躁間,突然,耳中听見屋頂上傳來細微的聲響,驚得她立刻睜開了眼楮。
那樣輕捷的步子不像是有宵小扁顧,可是要說是野貓,听起來又不太像……
正在她猜疑不定時,突然,窗戶被從外面撞開,一團黑影滾了進來,不偏不倚,重重地落在她的床上,頓時壓得她動彈不得。
那,赫然是個男人!
被身上沉重的軀體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關若月驚駭欲絕,張口想要呼叫,一只粗糙的大手已經搶先一步,牢牢地捂住了她的嘴。
魁梧的男子微微喘息著,低沉急促的聲音在她耳邊低喝道︰"別出聲!"
第二章
靶官被男人的氣息所充塞,關若月幾乎是心膽俱裂,本能地拼命掙扎著想要逃月兌箝制,對方說的話听在她耳中,竟像是一個字也沒听懂。
見她掙扎不休,男人收緊了手臂,如兩道鐵箍一樣,頓時讓她無法動彈分毫,而他的呼吸,也直接噴到了她的頸上。
怕他有進一步的舉動,關若月嚇得停下了掙扎,直到男子移開了捂在她嘴上的手,她也不敢貿然喊叫,只是全身僵硬,情不自禁地微微顫抖著。
男子見她安靜,抬手將洞開的窗戶重新掩上。此時明月攀上枝頭,皎潔的月光正射在窗上,雖然擱著層薄薄的窗紙,依然滿滿地滲透室內。
必若月鼓足了勇氣,抬眼望向依然壓在她身上的沉重身軀。
借著月光這一看,直嚇得她差點叫出聲來,一口氣梗在喉頭,險險暈死過去。
充斥眼幕中的龐然身軀,只能用一個字來形容,就是︰熊!
只見他生得虎背狼腰,高壯結實。一張臉膚色黝黑,兩道板刷般的濃眉下嵌著一雙明銳大眼,再加上獅鼻闊嘴,滿頭亂發如戟……這相貌,與其說是威嚴,倒不如說是駭人。尤其月光皎潔,更顯得他五官深刻如石雕,活月兌月兌像是敦煌石窟中走出來的閻羅夜叉一般!
必若月只瞧了一眼,立刻嚇得閉上眼楮不敢再看,驚駭欲絕,一顆心怦怦地幾乎像要跳出胸口一般。她緊緊地咬住嘴唇,暗想落在這樣的一個人手中,雖然不知道他究竟想要把自己怎麼樣,卻多半是生不如死!
一時六神無主,雖然竭力想克制自己,眼角卻還是滲出了眼淚,順著臉頰無聲地滑下。
"姑娘……姑娘請莫害怕。"男子粗重地喘息著,突然在她耳邊開口了,聲音依然很低,語氣卻放柔了許多。"在下殊無冒犯之意,只是被人追趕,情急之下闖入此間,卻不料驚擾了姑娘,實在過意不去。追趕我的人想必也已經來到,還望姑娘莫要出聲,驚動了他們。"
男子的相貌雖然粗魯無比,听這聲音卻十分溫雅,措辭亦頗為斯文,沒有半點她以為的惡形惡狀。他雖然隔著被子壓在她身上,卻一動不動,沒有任何輕薄的舉動。
必若月心下驚奇,懼意稍漸。定了定神,她終於忍不住好奇心,鼓足勇氣偷偷睜眼,仔細地打量他。
這一看,終於發現他雖然長得像是夜叉轉世,神情卻並不凶惡,尤其是那雙眼,眼神相當清澈又滿含歉意,不像是心存歹念之徒。說不上為什麼,看著他的眼楮,關若月竟微微覺得安心起來。
咬了咬嘴唇,她怯怯地開口,低聲道︰"這,這位壯士……可不可以,麻煩你不要、不要……"
雖然在紅香院當了三年清倌,可她到底是出身在豪門巨室的千金小姐,從小飽讀詩書,又是天生的溫柔見腆。此刻想叫這陌生男子別壓在自己身上,卻自覺這麼曖昧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直把蒼白的粉頰急得通紅。
粗獷男子卻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露出一絲苦笑,低聲道︰"此番冒犯,實在是無心之過,在上帶傷,行動有礙,並非存心對姑娘無禮,還請恕罪。我……我盡力而為。"
他定了定神,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奮力挪動身子,想要滾離床鋪。可是,他受的本是內傷,剛才匆忙逃進房間時,那一番舉動已經是十分勉強,此時強行想要用力,更加牽動了五髒六腑。頓時只覺一陣氣血翻涌,哪里還支持得住?
喉頭腥味上涌,一口血箭噴了出來,盡數落在關若月的肩頭。男子眼前天旋地轉,真氣無以接續,身子頓時軟癱,重重地壓下,再也無法動彈半分。
頭軟軟地垂在關若月柔馥的頸側,他心中惶然,只怕自己身軀沉重,壓傷了身下縴弱的人兒,連忙勉力開口問道︰"你……沒事吧?"
"沒事,你別動了!"關若月連忙說道,惟恐他又會吐血。而且,若是他摔下床去,這麼魁梧的身軀必然發出好大聲響,才真的會引人前來探看。
就在此時,前廳的方向突然隱約傳來一陣騷動聲。關若月心跳如鼓,僵硬著身子,屏息問道︰"那些……是追你的人嗎?"
"嗯。"男子微微點了點頭,喘息著說道。"我逃來此處,見這樓里沒有燭火,原以為是無人的地方,匆忙之下未及思索……冒瀆了姑娘,實在該死。"
"沒關系。"見他沒有任何越軌的舉動,只是不停道歉,關若月心中的懼意早去了大半,憐憫之情頓生。她生性本就十分溫雅善良,此時鼻中聞到血腥氣,暗想他是因為顧慮著自己的名節,明明傷勢沉重卻勉強挪動,才會弄到這番田地,頓時好生過意不去。
靶覺到壓著自己的身軀下停打著冷顫,氣息亦十分粗淺紊亂,想來難受至極,她心中關切又內疚,情不自禁地伸手摟住他結實的腰,防止他摔落床下。素手緩緩拍撫他寬闊的背,助他平順氣息,她輕聲問道︰
"你、你還好吧?有沒有什麼我……我可以幫忙的地方?"
第一次主動和陌生男子接近,話沒說完,已經羞窘得不成樣子,臉紅得宛若怒放的桃花。
男子見她不嫌棄自己容貌粗陋,滿身沙塵,反而溫言關切。心中也自足大為感激。他正要回答,卻突然听見樓下一陣喧嚷,顯然是追趕他的這幫人在前廳遍尋不著,不死心又沖來後院。
他心頭頓時一凜,自己危急中未曾多想,看見這樓閣中未燃燭火就沖了進來,卻怎想到,在這風月場所竟然會有這麼一位溫雅怯柔的姑娘。姑且不論是否會折損她的名節,她待自己這般善意,自己怎好再累她多受驚嚇?
主意一定,他低聲說道︰"姑娘,我現在身子動不了,你快推我下去,離開這房間另外藏身吧!這群人很快就會找上來,刀劍無眼,莫要惹得姑娘受傷。"
"沒、沒關系……"不知道為什麼,要她此刻離開房間,遠比被壓在這個面目凶惡、談吐卻斯文的男人身下更讓她害怕。關若月定了定神,悄聲道︰"放心,楊嬤嬤不會讓他們上來的。"
丙然,此時樓下已經傳來楊嬤嬤中氣十足、毫不退讓的嗓門︰"幾位大爺,你們要在別處找人都可以,就是這里不行。這飄香閣里住的,可是我家花魁若月姑娘!那麼清清白白的一個人兒,若是讓幾位爺們半夜闖入她的閨房,那還成何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