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經歷或者可以歸罪于不小心淌了渾水,這心境……真的也可以嫁禍嗎﹖也許,也許無關他人,只是她自己罷了。以前一些不曾想過,或是潛意識里刻意逃避的問題,全都漸漸在思索了。呵,她這個花魁,是不是到了「花將落」的階段了﹖才會認真地去正視一些以前用灑月兌來掩飾逃避的問題?例如出路、例如她那總被世俗剝奪的尊嚴……算了,不去想了。這種問題對她有些微醺的腦袋來說太深奧,她是花將落、花沒落還是花已落,都可以留到明天再說。今晚風清月明,天氣還暖,正是賞樂夜……也是,也是……好眠夜……樓砂瞧見溫柔閉著雙眼,半天沒動靜了,慢慢將樂聲終止,試探地叫﹕「溫柔﹖」
沒反應。听她鼻息較為沉重了些,多半是撇下他找周公下棋去也。看她一動不動,嘴角凝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睡得還挺香,這下倒是不忍叫醒她了。樓砂嘆了口氣,搖搖頭無聲地自言自語﹕「雖然我這琴音是帶了點催眠的成份在,可是你這樣倒頭大睡,分明是吃定了我做苦力……」
想了想,他月兌下外袍放在一旁,用那束帶將瑤琴捆綁在背上,然後彎腰小心地抱起溫柔,騰出一只手扯起外袍覆在她的身上。溫柔動了動,似醒非醒地半睜開眼﹕「我……睡著了?」她瞇著眼像只慵懶的貓,看著天空微笑,「……好多星星哦!」
「我看你跟本還在睡。」樓砂認命地抱著她走出石亭,「我送你回去。」
「嗯……」溫柔含糊不清地應了聲,在他懷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將臉帖在他胸口擋風。
樓砂苦笑﹕「把我當作那位姓柳名下惠的仁兄了嗎,溫柔﹖」天知道她這半睡半醒的樣子有多嫵媚,她也未免對人太過放心。
溫柔在重新墜入夢鄉前,口齒不清地嘀咕了一句話,如果樓砂的內功修為差了些,搞不好就听不到了。
她說的是﹕「你敢當柳上惠,我一拳打得你滿地找牙。」
呵,這個囂張的女人!樓砂沒輒地搖頭,寵溺地抱著她,施展輕左5c飛快地下山去了。背負著琴又抱了個人,他可得小心點,別讓人發現了形跡。如果有人看到他抱著紅香院的花魁回飄香閣,別的不說,溫柔也許會認真考慮打到他滿地找牙的可能性。
還好,無驚也無險地回到溫柔的香閨中,偷渡成功。樓砂好人做到底,將溫柔抱上床,替她月兌了鞋又拉上被子。
將背上的琴卸下放在桌上,他終于能夠穿回自己的外袍。唔……這會兒上面已經有她那淡淡的白蘭香味了。樓砂微微一笑,綁妥了腰間束帶。
……說真的,他這輩子,好象還沒這樣寵過、縱容過什麼人吧﹖床上的溫柔一無所知地睡得正香,樓砂一言不發靜靜地望著她的睡顏半晌,深邃的眼里,悄悄閃亮起一抹堅定的認知。
他早該發覺的,自己對她從一開始就不同,破了太多的例……是她了﹗當從青澀少年長大成熟後,他漸漸擺月兌了偏激和輕狂,有很多事懂得不去強求,懂得看淡。雖然還是很我行我素,但是,這幾年里他執著過的東西,確實屈指可數。不過這次……這次他卻想再執著一次,想……想要生命中有她在。她太特別,錯過了,這世上哪里去尋第二個溫柔﹖默默凝視溫柔恬靜的睡顏,良久,終于一揮手,衣袖卷起的風掃滅了房間里的燭火。窗打開又悄悄合上,樓砂帶著有些不一樣的心情離開。
閑夢遠,南國正清秋。
千里江山寒色暮,蘆花深處泊孤舟,笛在月明樓。***宿醉就是這種感覺嗎﹖一早起來就頭脹得厲害,只要站起身就血液直沖腦門。溫柔悶悶地靠坐在湘妃褟上,泡了杯烏龍茶慢慢地喝著。還好坐下後就不覺得太難過了,昨夜樓砂的那杯濃茶至少還有些醒酒的功效,沒頭痛欲裂,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說真的,昨晚是他抱她回來嗎﹖那時簡直睡得像豬,隱隱約約記得被抱出小石亭……其它的,真的不記得什麼了。一早醒來時自己舒服地和衣躺在床上,身上也蓋了錦被。她……沒發酒瘋丟人現眼吧﹖「小姐!」小媚一陣風似地卷入房里,張嘴就大呼小叫。
「拜托輕一點。」溫柔揉著太陽穴申吟,「我沒耳聾,你不用趁現在練習河東獅吼。」
「哦,忘了。」小媚吐吐舌頭走到溫柔身邊,「小姐要不要吃點山楂﹖听說那也醒酒。」
「不用了。」溫柔擺了擺手,指著身邊的凳子,「坐下吧,你是不是有事找我﹖」
「嗯……」小媚的眼珠轉了轉,那樣子有點興奮又有點好奇,但又怕主子責罰似的,活像只盯著金魚缸垂涎的貓。
溫柔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像那條缸里的金魚,不由得嘆了口氣︰「到底想說什麼﹖」
「昨晚進來想看看小姐會不會不舒服,小姐不在。」
唔,被發現了。「然後﹖」溫柔靜等下文。
小媚抿了抿嘴︰「小姐最近老是半夜溜出去,卻沒一次帶贓物回來。」
「什麼贓物﹖是劫富濟貧!」溫柔插嘴抗議。
「小姐那濟貧也只捐出一成而已、能算嗎﹖」小媚很不屑地看著主子。
溫柔大方地指著自己的鼻子︰「我也很貧。」
驚覺話題被越扯越遠,小媚不依地雙手抱胸﹕「小姐別想把話題帶遠﹗你倒是說說看,為什麼老是半夜不見了人影,上次還徹夜不歸﹗都上哪兒去了﹖」
唉,天下有多少主子被丫頭拷問的﹖祇怕不多,她偏偏倒霉地是其中之一。溫柔想了下,決定對她透露實情。尤其最近樓砂紅香院來上了癮,怕也瞞不了多久。她微微一笑︰「好啦,告訴你也無妨,我去會友。」
「會友﹖什麼朋友﹖」
也難怪小媚會疑惑。身為妓女,除了自己樓里的那些姐妹也許找得到一兩個投緣的,難不成還能和哪個嫖客的老婆成為朋友?除非……「是男人?」
「嗯。」溫柔大方地點頭承認了。
「小、小姐!」小媚瞪大了眼楮,差點從凳子上跌下。
這丫頭難道以為她腦子壞掉了﹖溫柔翻了個白眼︰「當然不是那些會來喝花酒的混蛋﹗他是我在康成小王爺賞月那天認識的朋友,很……有智能的一個人。」
除此之外,她也不知該怎麼形容樓砂了﹗他的溫文、包容、和那一點因為透徹的我行我素……和他一比,自己算是不怎麼成熟的了。
小媚頓時雙眼閃閃發亮,活像偷腥得逞的饞貓︰「哦﹗那是小姐的情人了﹖」
情人﹖樓砂……算是情人嗎﹖溫柔訝然發現自己的心,竟因為這個問題跳得有些急了。其實真要認真算起來,他和她之間,有很多交往已經遠遠超過了朋友的範圍。雖然身在妓院有時難免要風騷一番,但是天地良心,她不是個放蕩的女人啊﹗她不會讓一個普通的朋友如此接近她最真實的一面,不會對他近乎無賴地耍嬌,更不會容忍他的摟抱……對他,好象一切都是那麼自然而然地發生,從沒防備過他,但也從沒有什麼——激烈。這……是情人嗎﹖要說不是,彼此之間總有些說不清的暖昧。要說是,那也未免太平靜順利了些吧﹖面對小媚那一臉的興味,溫柔嘆了口氣,先膂b下來再說﹕「嗯,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