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嗤一聲,樓砂對關宇飛點了點頭,徑自走出艙房。與其和那群惺惺作態的公子哥客氣一堆,他倒是更想會一會,那朵獨一無二的夜來香。***「溫姑娘。」
溫柔連忙轉頭。訝異地看到是樓砂,不聲不響已經站立她身後,她竟沒發覺。
「對不起,剛才發生的事,我也有錯。」見溫柔回頭,他道歉了。很平淡,卻很懇切,很實在的語調,听得出他是誠心誠意。
「樓公子言重了。」她又怎不知道,憑樓砂的身手,那十多人他哪里放在眼里。他的用意是要讓小王爺磨煉磨煉罷了,有那一手暗器本事,他可以長短皆顧﹔本來是萬萬不會傷到旁人的。只是沒料到不知哪位公子,臨逃跑還要找個擋箭牌,將她往刀口上推。這卻是怪不得樓砂啊!
「奴家還沒謝過公子救命之恩。」
「哦?」樓砂有趣地挑了挑眉,「你怎麼知道是我出的手﹖」
「奴家……猜的。」好險,差點說漏了嘴!普通人是不可能從地上一顆小圓石,聯想到什麼隔空打穴的手法上去的。
「是嗎?」他笑得很高深莫測,站在她身邊一同看著底下幽深的湖水,突然開口道︰「剛才推你的是程家的公子。」
啊,原來樓砂全看見了!難怪剛才一直臉色不善。這位程公子……好一個君子禮節啊﹗「臭書呆力氣倒是很大。」溫柔只能苦中作樂了。
樓砂看了她半晌,突然低低笑了。果然﹗先前听她的談吐和琴音就一直在猜想……他果然沒認錯人﹗「勇氣過人啊!好一朵夜來香!」
夜來香?她身上從來只沾白蘭香氣……等等﹗夜來香?難道、難道昨夜是他?所以他會隔空打穴,所以覺得他放縱的笑聲耳熟?這……溫柔驚疑不定地看他,謹慎地回報一笑︰「公子你認錯了,我這是白蘭燻香。」
「嗯。」他漫不經心點了點頭,那樣子分明是不置可否。
算了,和這人說話簡直是打啞謎,累哦!溫柔轉頭看船外,岸上點點燈火,已經很近了……樓砂好笑地發現她和他竟是非常相像,不太甩人……有意思。「溫柔,」他連名帶姓地叫,奪回她的注意力︰「幸會。」
「幸會……樓砂。」
他點了點頭,。轉身回艙房中了。
溫柔看他的身影消失在簾後,忍不住呼出口氣。這人真是個標準的怪人!他到底是不是昨夜的蒙面人?她還真沒把握下結論。
可是不管怎樣……的確是幸會啊!這樣文武雙全的男子不多得。
待畫舫靠了岸,離原定時辰還早,蘇堤上尚無人迎接。關宇飛臉上頗見尷尬︰「溫姑娘……是否稍等片刻?」
「紅香院離此不遠,奴家自行回去便是,小王爺無需麻煩。」沒了披風,她的手腳已經微冰,再等下去可就會越來越冷了。
必宇飛滿臉歉意︰「游湖未盡興反累姑娘受驚,明日我會差人送幾疋絲綢過去,給姑娘陪個不是。」
「這怎敢當……」她微微欠身,「奴家謝過小王爺。」
「姑娘保重。」
溫柔被侍從護送下船,一陣夜風吹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唔,等下得走快點熱熱身,可別讓自己感冒了。
「溫柔!」船上只見樓砂解下自己的披風,一揚手,黑色披風不偏不倚落在她面前,讓她順手接住。
溫柔笑笑兜上,朝他拱了拱手︰「多謝。」
從身邊侍從手里接過琵琶,剛好讀見那人臉上來不及掩藏的不屑,船上小王爺也是一臉錯愕。
嘿,人沒凍著最重要,還管它什麼繁文褥節!再說她是個妓,他們又奢求她把「女則」讀幾遍?……嗯,嚴格說來是一遍也沒讀完,看了兩頁,就不屑地把整本書拿來當草稿紙了。
走在回程路上,溫柔心里不經意地想著樓砂。如果他是昨夜那蒙面人的話,那……果然是「再見」了﹗突然了解當時心里的不安為何而來,身上還披著他的披風,是否代表至少還有一次的「再見」?……唉!她忍不住嘆氣。早知道年初就去城南江半仙那里卜上一卦了,今年她是不是剛好有顆姓樓名砂的掃把星當頭照?
王府出內賊其實和她沒關系、小王爺讓人行刺更和她沒關系,她……不會被卷入這一團亂吧?
第四章
也許是這次游湖經歷實在與眾不同,也或許真的是擔心吧!多數時候溫柔是倒頭就睡,一覺到天明,這天晚上卻破例失眠了,半個晚上腦子里盡想些有的沒的雜事,直到天近破曉才迷迷糊糊睡去。
睡中無夢,等再次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唔……為什麼都沒有人叫她一聲﹖睡得太晚了,頭有點昏昏沉沉。她揉揉太陽穴,隨手拉過椅背上的披風兜上,赤足下了床。
看到眼前的東西,溫柔挑了挑眉。一覺醒來,怎麼她又變得富些了?桌上堆著兩疋光澤亮麗、繡工精致的蜀錦,上面附著一紙薄簽,是用兩錠黃金鎮著的。溫柔拿起一看,直覺那字跡好生娟秀清盈,該是出自蘭靈之手吧?紅香院里再無人有她那一手好字。
……唔,原來蘭靈是代小媚執筆。大意是說康成王府一大早就差了兩個人來,除了原定的報酬,還多送了十疋蜀錦和五十兩黃金。李嬤嬤一開心就吩咐準她一天假,任她睡懶覺。
末了,右下方畫了個方不方圓不圓的太陽,太陽下是一頭好夢正酣的豬……用腳趾頭想也猜得出,這是小媚的真跡了!這丫頭,越來越不把她放在眼里﹗溫柔將紙團起,置之一笑。既然有一個下午的空閑,那……去看看娘吧﹗她打開樟木衣櫥翻了半天,挑出一件白緞面刺金繡,彩錦滾邊的上衣,配紅綾襦裙,再加上一條金線薄紗羅披帛。嘿,老娘對她的服飾裝扮向來跳剔得緊,要去朝見,可不能邋邋蹋蹋的了。
等她好不容易編好頭發,插上簪釵梳蓖,又上了脂粉,已過了半個多時辰。溫柔連忙下樓,和李嬤嬤打了聲招呼就出門去。走到一半想起兩手空空,又繞道十里香,買了三鮮燒賣和蟹黃小籠孝敬,這才走出西城門。
溫可人的這棟宅子佔地頗大,兩年前買下時,在溫柔的堅持下兩人各攤一半,就這一半,還是花了溫柔十分之六、七的積蓄。不過看溫可人住得開心,溫柔覺得也值了。算是她的一點孝心吧!老娘都四十多歲的人了,再要她寄居紅香院也說不過去。
溫可人很有生意頭腦,那八十畝的地她自己住在主屋,剩下的七十多畝全拿了去出租,當個快樂的地主,衣食無缺。不過,盡避稱得上是個富婆,她還是喜歡逛市集,殺價撿便宜。溫可人常分辯說那無關錢財,只是一種生命的享受,讓她精力充沛……呵,原來討價還價亦是養生之道。
一進大門,院子里那棵洋桃樹上架著梯子,身材嬌小,風韻尤存的溫可人正忙著用草紙包洋桃。洋桃果實汁多甜美,容易引來鳥雀垂涎,所以要趁果實眼看快熟,香味開始外溢時,用草紙做袋將其套起,扎牢袋口。否則就只好日日空做樹下趕雀兒了。
看見溫柔,溫可人挑了挑眉︰「咦,小兔今天怎麼有空來混?」
據說,當溫柔尚在襁褓中時,溫可人是和李嬤嬤一樣喚她為小兔崽子的,後來怕她認錯親娘,溫可人選了「小兔」這個符合自己美女身份,較為斯文的昵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