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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日同攜手 第15頁

作者︰阿蠻

雹父甚至將耿毅的姑父、姑母與悅雲表姊從薊州接到上谷來小住,為的就是強迫耿毅面對現實。

「耿家媳非我悅雲甥女莫屬。」耿玠坦白地告訴兒子。

雹毅不願在嘴上反駁老父,心下對這樁婚事卻是打著「能拖即拖」的主意。

他明白表姊悅雲是一個懂得應對進退的善心好女孩兒,談吐得體又端莊賢淑,待他與眾人極好,沒有一個惹人討厭的地方,而他除了與她和顏悅色地保持距離以外,能做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向天祈求。

今日,他立在城頭往南眺望,所思之人在萬重山外,他恨不得現在就化做一只展翅鳶,飛越千山萬水,到她身邊團聚。

陷入沉思的當下,一個溫柔的聲音響起,「毅弟……」

雹毅轉過身,見悅雲表姊立在眼前,滿眼關心地探問,「為何總是往南望?」

他不想敷衍她,卻也不能對她完全坦白自己的計策,只說︰「我看著雁兒往南去,好奇它們今冬將棲之所而已。」

悅雲笑而不語地看著他,上前問他幾件事,「你打從京城來,有听過朝廷會如何處理咱們北方的消息嗎?」

雹毅訝異表姊關切邊防戰御之事,「是听到過一些,但恐怕多是謠言。」

「那你三個月前人在洛陽時,有沒有听到過契丹人想拿下咱們幽薊的事呢?」

雹毅沒應聲。

墨悅雲倒是替他答了,「想必也是當謠言听听就算了,是不是?」

「那表姊以為呢?」

「契丹人人關騷擾我們的頻率漸繁,動作也愈來愈大,京城那批無能者說什麼都不肯加派人馬,邊防重將與當朝主事者意見分歧、互不信任,時至今至,我看也只能靠自己了。」

雹毅听表姊這麼說,頓覺慚愧不已。他只顧著兒女情長,對憂國憂民的事完全是狀況外,不得要領。

「雲姊與姑父、姑母的行囊準備得如何了?」

「皆已備妥。」

「既然如此,我這就去跟父親話別。」

原來,悅雲與她的雙親早已整裝好,要動身回薊州過冬。

雹毅抓住這一個正當出城的機會,攬下這份差事,堅持護送他們安抵家園。

雹玠在幽州城下送行時,意味深長地對兒子叮嚀一句,「早去早回。」

雹毅像是做了虧心事,不敢與父親正眼相對,只說︰「孩兒盡力而為。」

雹毅於三天內,將姑母、姑父和悅雲送抵薊州,他與表姊簡單恭謹地話別後,便絕意南下洛陽。

他已下定決心,要攜耶律檀心北上同父親請罪。

雹毅離家第八天,行到黃河渡口處。

他趁等船的空檔,將趕路多時的馬兒引到草糧處,打算照料一番,適巧,一些南來北往的商人也風塵僕僕地趕到,臉上帶著一些急匆匆的神色,喂馬的同時,也聊了起來。

「三州之圍解了沒?」

「還沒呢!」

「幾天了?」

「少說也五天了吧!」

「駐北的軍藩一向銳不可當,怎麼這次不經久,一下就被圍呢?」

「這次與往常不一樣。」

「怎麼個不一樣法?」

「听說是契丹胡頭兒耶律德光領了十萬騎兵御駕親征,兵分三路圍堵三州,目前不攻也不打,按兵不動只是圍城。」

「這到底是安著什麼居心?」

「先牽制各方節度使讓他們短期無法互相支援,然後再一一破城進去,網羅將相。」

「京師怎不派人支援呢?」

「時機不好。舊皇駕崩,新皇才剛登基,為了防止政變,打著調兵遣將的算盤想乘機削去一些節度使的權力,可是,朝廷派近水滅遠火的把戲被那些節度使看穿,他們怕丟了軍實後反被新皇剿殺,所以兩邊都互相推托、按兵不動,任北界的邊防遭殃。」

「這契丹胡兒還真是會趁火打劫啊!」

「就是說……」

雹毅在一旁听得心焦,忍不住打岔問︰「敢問大叔,您們談的三州是哪三州?」

「哦!幽、瀛與薊,其中還屬幽州之圍狀況最劇。」

雹毅一听,臉色倏地轉白,匆忙道一聲謝後,二話不說地回到馬邊,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他心下掙扎著,為究竟該往南或北而矛盾?因為不論他如何選擇,都將站在地獄與天界的交叉口。

他若往南,是柔情似水與天上人間的甜美沉淪,但是終其以生,他難原諒自己,對父親對族人的愧疚會讓他置身地獄之境。

倘若往北,是戰火連天的生死搏斗,他可能未能進城見父親最後一面,便喪命胡敵手中,讓人心絞更甚的是,他與檀心攜手同心的日子便要幻滅。

「可是……你若能生還的話,又如何呢?」耿毅像是在暗夜里見到一線曙光似地問著自己。

那當然是……千里萬里都要回大寺去尋她!

看見希望後,他也了解自己沒有選擇的余地,將馬牽出來後,掉頭往北,急如星火地朝來時路,回奔而去。

待耿毅風塵僕僕地趕回北界時,五天又過去了。

情況正如那批商人所述,他回程所經之地,明顯地被打劫、掠奪過,數以萬計的騎兵師團在城外方圓一里處便扎下營,形成飛鳥難度的精銳攻陣。

雹毅只得往回退,找一個暫時藏身之處,再將對策想清楚。

他想起了一個上密道,那是小時候從城里偷溜到城外捕雲雀時挖的,他因為從沒被大人抓到過,也就從未把這個秘密透露給任何人知道。

當夜,他模黑溜進契丹兵營,偷了一套胡服出來,他在草堆里將衣服換上,才要轉身就被巡夜的兵發現。

一把長槍說著就要往他的咽喉刺來,

他緊急喊出一句契丹語,「別刺!我出帳撒泡尿而已。」接著就直瞪著寒光閃閃的槍刀。

「小毛頭,有尿就地撒不行嗎?下次鬼祟跑那麼遠,當心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還下快回你的營帳去!」

雹毅像有鬼在後面追似的,連滾帶爬地混進契丹營地里。

白天耿毅與自己賭命,潛藏在不同的營車里,晚上則是效法沙漠蒼鼠四處找掩護,漸次地朝前方營地偷模過去。

日伏夜出地熬上三日,他總算模進最前陣。

他將前陣的情況大略勘察後,了解契丹兵馬為了反制漢將架在城頭處的連弩長弓,自動退守了五百尺;明智保防的決策,卻不利於耿毅的入城計畫。

「坐以待斃總不是辦法。」耿毅伺機而行,在一個黯淡無月的晚上偷得一匹快馬,出其不意地從契丹營地殺將出去。

等到契丹人有所警覺要追時,他已不顧一切地沖進了守城的射程範圍,他在千鈞一發間躲開如雨飛來的箭矢,趁漢軍調整連弩射程的空檔時,朝城頭嘶吼,「自己人!雹毅!」

守城的衛士認出策馬狂奔的人後,十萬火急地示意弓箭手停息。「快將繩拋出去!」

雹毅從馬上一躍,抓住拋墜而出的繩嗣瘁,疾快地蹬著石牆往上攀,轉眼之間,他的人影便消失在城頭間,余留下那一匹契丹好馬,徘徊於空曠的土丘間,掉頭回去找它的主人。

雹毅摘掉裘帽,氣猶喘吁吁,卻急匆匆地問著,「我爹人呢?」

「他人在書閣里,正同軍師及眾將們商計對策。」

雹毅馬上朝父親的書閣奔去。

雹玠卻已聞風跨出了書閣來迎接。

雹毅見到父親的身影,不由分說地就要往地跪下去。「兒若知情勢緊迫,絕不會挑這個時候離開,請爹原諒不孝兒……」

雹玠一把將兒子拉起來,神情激動,半天只說出一句話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倒是耿玠的參謀先生把耿毅拉到一邊,細聲地同他說白了。「少爺啊!大夥正慶幸你不在城里,能逃過一劫,怎麼你倒跑回幽州送死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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