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久久不答腔,尤其瞄到雷干城眉下的疤時,倏地緊摟著男孩的臂膀躲避他的目光。
雷干城不以為忤,掏出一枝筆,將男孩的學號和名字記在自己的手掌心後,便教訓他起來,「女朋友肯以身相許于你,你就該表現得貼心一點,這樣就地解決,不僅魯莽、更是不智;身體是要到了,心可拴不住,日後她肯跟你算你走狗運,不過哪日翻臉吵起架來,這筆舊帳是沒完沒了的。」
說話時,他從褲袋里抽出一疊鈔票往男孩那頭一遞,以命令的口吻說︰「你們若不挑剔套房等級的話,開房後的余款,夠你請她看電影、吃一盤蜜豆冰,但保護措施不能省,若兩個月後給我撞上,發現你沒按規矩來,教她肚子大起來的話,你最好祈禱自己有九條命。」
男孩不願接下錢,以一只胳臂擋去強光,理直氣壯地解釋,「省省你的錢,我們就是瞧不起去賓館開房的下流大人,才寧願在這里約會的。」
「我這個人天生迷信,撞壞人家的好事,若不散點財就要倒楣。」雷干城猛地彎身,將錢塞進男孩的上衣口袋里,語帶恫嚇地說︰「衣不蔽體的當頭,還敢大放厥詞,跟我拗清純!
你拿了錢把褲襠拉上,馬上帶女朋友走,若我待會兒下來,發現你們還在這里,別怪我把你踢到屁滾尿流。」
男孩看著他好半晌,突然問︰「你是不是要找十三樓的苗倩玲?」
雷干城沒應聲,反倒是秦麗開口了,「你認識她?」
「她是這幢丑大樓里最美麗的女人,要不認識她都難。」男孩看了一下雷干城和阿松,不懷好意地問︰「你們兩個也是她的恩客嗎?」
「不是,只是朋友。」
「少來了,你們一個眉帶疤,一個臉帶凶相看起來就是會女人的壞蛋。」他接著馬上轉身對秦麗說︰「小姐,你跟這樣的男人在一起,說不安全,倒也是挺安全的,尤其大塊頭那一只,簡直就是鬼見愁。」
「想挑撥離間,你還早呢!」阿松當下就掄起拳頭要揍這個小子,冷不防被秦麗抱住,阿松的反應像是被電劈到似地,大手一揮,急急將她彈回雷干城身上,對她咆哮一句,「秦小姐,你以為我會真的對孩子下手嗎?」
雷干城扶穩一臉委屈的秦麗後,快瞟阿松一眼,只見他避開秦麗的目光,反過身來跟自己道歉,「城哥,對不起,一時失手。」
偏偏男孩在一旁幸災樂禍,落井下石,「一時失手?殺人犯也是這麼說的。」這回不用等到阿松發癲,雷干城一把抓起跪坐在地上的小子,將他板過身反架在牆上,揪著頭發請他的頰貼壁吃灰,冷聲警告,「小伙子,耍嘴皮子也得看場地時候。」然後指著他的女朋友,威脅說︰「如你所說,我眉帶疤,他則面帶凶相,看來就像是會女人的壞蛋,但你沒料中的是,我們不止女人,還特別喜歡從後面雞奸不知好歹的小王八蛋。」
這下總算鎮住了男孩,他先丟給驚惶失措的女朋友一個安撫的眼神後,忍不住反抗譏笑,「‘鬼見愁’叫你城哥,我知道你是誰,跟我媽打過牌的野雞提過你的‘那話兒’不行。」
雷干城不以為忤,好風度地回頭對他的小女朋友笑了笑,解釋,「對女人也許是不怎麼行,但見到你這個慘綠少年可硬是要得。」
「你……你流氓,變態!」
已經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女孩這時才吭出了第一句話,「小穆,你不要再刺激人家了啦,我們……現在就走。」
男孩猛吞一口唾液,真正緊張起來,「好,我們這就走。」就著就要掙扎開束縛。
雷干城順勢松手,任憑這個叫小穆的男孩卷著包袱,拉著女友橫沖直撞,模黑竄逃下樓。
雷干城不發一語地轉身朝十三樓前進。阿松及秦麗兩人則是默然地跟在他身後。三分鐘後,來到一扇貼著門神的鐵門,按了二十來聲響鈴,未見預期中的主人前來應門。
秦麗一臉凝重,掏出鑰匙打開苗倩玲的寓所,先踏進凌亂的屋內,來到躺在沙發椅旁的女人眼前,見她原本吹彈可破、柔弱無骨似的芭比女圭女圭身材已青一塊紫一塊,顯示死前曾被人凌虐過。
「城哥,咱們慢了一步,你暫時別踫任何東西。」秦麗發出警告後,掏出一條手帕,回身抹掉門把上的指紋,才讓雷干城和阿松進入客廳。
雷干城看著秦麗往苗倩玲的臥房走去後,蹲,一語不發地審視這個靜躺在地上的美麗女人。
初出道時那幾年,雷干城為了證明自己對幫派的向心力,連三七仔皮條客也咬著牙當,做不到半年,便主動和喬裝成皮條客的警探合作,暗助他破獲好幾樁雛妓青春案,苗倩玲就是最後一批被救出火窟的女孩。
有時,一個清寒美麗的女人是幸,也是不幸,十六歲不到便被養母賣進私娼寮的苗倩玲,便是如此美麗卻又不幸的代表人物。在她來說,肉身是她唯一能討個溫飽的工具,處身火窟不及半年,她的奴性與卑微已然塑成,即使月兌離火海,仍是無法甩開惡夢。
她視雷干城為蒼天派來拯救自己的執行者,除了以身相許外,無以為報,不料遭到他的拒絕後,竟然羞憤得想自我了斷,即使他苦口婆心地跟她懺悔,說明自己若能早點和警方合作的話,她也不至于被賣進火窟。
但她听不進去,氣極之下逃離收容之家,躲開雷干城和社工的保護,一走就是七年。
這段時間她跟著一個日本富商遠走東京,直到對方拋棄她另尋新歡後,才回到台灣來。
雷干城當時已掌握構陷父親和大哥的主事者的線索,知道對方涉及政壇又性好漁色,便私下放出消息,打算效法範蠡去物色一位像西施那樣無怨無悔的職業情婦來搜集線索。
但他本事沒範蠡高,處身的環境父比古代先進文明得多,因此信得過又不會被拆穿的人選幾乎沒有,眼看計劃就要胎死月復中,直到秦麗領著苗倩玲來見他時,他才見到一線曙光。
經過一番設計後,苗倩玲不負眾望地成了對方的地下情婦,暗中幫雷干城搜證,三年了,總算有一點眉目,她卻成了犧牲品,活活地被一個她信賴的人祭給了魔鬼。
他辜負了她,為了一個紅杏出牆的女人辜負了她。如果他這幾天沒貪戀張李如玉,臨時一而再、再而三地改變赴約時間的話,甘願為他冒性命危險的苗倩玲不會死得這麼慘,他是那個間接謀殺她的幫兒。雷干城的心沉重得如千堆雪。秦麗從她的臥室出來,「城哥,找不到倩玲提及的資料袋,八成是給那個老狐狸奪回去了。要報警嗎?」
阿松由廚房陽台跨步進來,接口,「犯不著多此一舉,刑警車已開進巷口,不用一分鐘便會包圍前後出口。城哥,我們趕快上到頂樓,看能不能跳到隔壁矮兩層的大樓。」
「好,試試看。」雷干城面無表情地點頭同意。
「這是什麼蠢主意……」秦麗不可置信地看了一臉沉穩的雷干城,大力反對,但微弱的警笛已傳入耳。
阿松不容她遲疑,扣上她的腕,疾步跟在雷干城後面踏出苗倩玲的寓所。
靶謝市政府消除危樓的措施,沒讓他們卡在頂樓逃生門處。三人跨上頂樓後,秦麗一直搖著頭說行不通。
阿松沒搭理她,忙著觀察周遭環境,打量窄到納不進防火車的防火巷寬度,心知就算自己背著秦麗跳過去,有輕度懼高癥的雷干城也絕對跳不過,于是阿松快速跑到另一側,見緊挨彼此的樓後,卻大喜過望;沒想到一向為人垢病的舊大樓建規終于也有被人賞識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