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我怎樣?我說中了,對不對?你只是一個可憐的小人!你知不知道,即使紆金拖玉,打扮得像個做官的,仍是掩蓋不掉你一身的粗俗。」竇惠攤開手掌說,「那個腰帶還是還給我吧?」
這回換拓跋仡邪說不出話來了,他強硬下凝聚在喉頭的怒意,刺聲說︰「憑什麼?你給我,就算是我的了。」
「好吧,既然你沒自知之明,那就留著吧!不過,我得讓你知道,玉佩像征君子,而粗里粗氣的你真是不出我所料,和那塊玉不搭軋,帶著它,你看起來滑稽得惡心。!」
拓跋仡邪听得顴骨陡爆,額上青筋遽顫,一把無名炬火將他原始單純的愛燒成了狂暴苦澀的恨,他恨不能把她的心掏出來看看,更恨不能听出她話里的真假。
心一寸一寸死去的他從不覺得自己那麼接近地獄過,他好希望自己能傷害她、責罵她,但他終究只將僵麻的右手挪到月復前,用力扯下玉佩,緊掐在拳頭里,惡意地朝她臉上重摔過去,她無意去閃,任由那塊擊中自己右頰的碎玉散落在腳邊的軟席上。
僵著背,竇惠怔然望著那塊被憤怒的他掐碎的玉石不語。
而拓跋仡邪以手將她的脖子鎖在木牆上,冷酷地說︰「我該一手掐碎你的,但是看在你父親的份上,你這個冷血、虛偽的女妖,實在不配當他的女兒,我替他感到悲哀。」
竇惠已經累了,她無法再強扮無情,只能以近乎哀求的口吻說︰「我求你,去做你原來打算做的事吧!你肯吃苦耐勞,一定會出人頭地的。」
自尊專強的拓跋仡邪已遍體鱗傷,再也听不出她話里的感情,只是冷冷地說︰
「我會成全你的,所以你大可抹掉那種虛情假意的表情,天地為證,終有一天,你會為你今日所說過的每一句話而後悔,而我,會一分分地回報你曾加諸給我的羞辱。」
「我誠心等待那一日的來臨。」
他以為她在諷刺他,心寒地撤回大手,一步一步地退避到門邊,像一頭受了重創的猛獸,絕望地垂著雙眉離去。
為防自己出聲求他留下,垂著淚的竇惠強掩住嘴,盯著那搖搖欲跌的孤影漸行漸遠……
不久,遠遠傳來了尖叫聲,「小姐!小姐!大事不妙了!你趕快出來啊!」
竇惠被喜崽尖銳的音頻震醒,雙眼茫然地眨了眨,慢慢回到現實世界。
趁著腳步聲的逼近,她迅速拂去掛在臉上的兩注淚,若無其事的跪坐著,等待喜崽。
喜崽大刺刺地橫推門而入,鞋沒月兌就連跑帶沖地跌跪在她面前,雙手猛拍著茶幾,激亢地說︰「小姐!听我說!那個不要臉的‘腐國爛將軍’竟然領了一票軍人,公然闖進門來,堂而皇之地說要帶你走呢!」
第七章
騎在馬背的拓跋仡邪翹起剛毅有力下巴,微轉著灰冷的眸子打量眼前崎嶇的山林捷徑。
在他後方的左右兩側,各有四名護冀圍著馬車前進,其余三名將領則落在馬車尾後,以防後方有人追上,他們謹慎處理的神態像在運送金磚,而非護送一名官小姐。
老實說,走這一趟路實非出自拓跋仡邪的意願,他不明白,有上千個吃飽撐著的廢人閑在宮里,為什麼皇上單挑他來執行這個任務?
包何況,他不是沒事干,他有一堆戍守北陲六鎮的新兵等著最後的訓練測度,而那個天皇小子只顧去山北打獵玩耍,沒有慰勞民兵的心也就罷了,竟遠下了一道特急令——傳他三天之內,火速返回平城官。
原因呢?不詳!
發生了什麼事?不知道!
有人起兵造反了?回去即見真章!
三番追問傳令官的結果,仍逼不出蛛絲馬跡。
他以為宮里出了大事,不敢怠慢,日以繼夜地提著一顆沉重的心策馬奔馳,在中途換馬補給糧食時,也只敢稍留片刻而已,他和他的十一名將士花了整整三天的時間,長途跋涉趕回來的結果,發現——
除了跑不動的侍內大臣、一群皺著花臉的老宮女和無聊得可以在龍柱上堆巢的螞蟻外,宮中的氣氛悶得像個發不起來的燒包一樣。
喘得跟只老狗的拓跋仡邪氣得火冒三丈,被人戲耍的怒意多得可以將一大鍋油燒開,由于處身龍廷,他不便發作,只好憋住一肚子的窩囊,轉回自己的老窩——
仡天府。
于思滿布的他一腳才跨進門檻,戰袍與武器尚不及卸下,整人冤枉的御旨又傳來了,外加一封密文。
這回皇上竟然要他權充轎夫,不計代價地將前任司徒大夫竇憲的三千金護送到山北的別宮!
這又是哪門子惡劣的玩笑!他拓跋仡邪打了將近五年的仗,從沒這麼倒楣過,稍早時,才與那個小賤婦狹路相逢,差點將她踩死,好不容易才從余悸平復,下一秒,卻又跑到她跟前去面對她!
幸運的是,竇惠很合作,不用他翻臉便自動上了轎,倒是她那個叫喜崽的跟班難搞定,非得要他命人重摑她兩掌才認清沒她跟的分!
他也知道自己下這道命令是狠了點,但是那女孩一沖上前就攻擊他的馬,不時發出尖銳的叫聲,將三天沒闔過眼的他激到發癲的邊緣……
他不禁重搖了頭,無奈地看著前方,強迫自己別掉轉馬頭去找轎中的人。
而護在轎子右側的拓拔質在大伙的簇擁下,終于按捺不住地從崗位上出列,加快馬速追上拓跋仡邪,與他並轡而進。
拓跋仡邪輕掃了右手邊的拓跋質一眼,懶懶的問︰「質叔有事要商量?」
「嗯……我只是來通報你一聲,竇惠姑娘似乎被顛簸的轎子晃得頭暈了,我們稍歇息一下,成不成?」
「她要求的?」拓跋仡邪的劍眉遽聳,不耐煩地問。
「她沒這麼要求……」
「那就別亂出主意,我奉命天黑之前得將她送到。」
「可是天氣熱,路況又這麼巔簸,你把她放在密不通風的木盒子里是存心相折磨她是嗎?」
「折磨她?!皇上就是擔心她會遭日曬雨淋之苦,才將轎子賜給她,這可不是我故意搞出來的把戲。」
拓跋質眼一眯,狐疑地說︰「哦?是嗎?皇上賜的轎子?該不會就是花轎吧!」
「不知道。」拓跋仡邪口吻里有著滿不在乎的意思。
「那可有趣了!皇上有說明特別指派你護送的原因嗎?」
拓跋仡邪面無表情地直視前端,「他沒提,但是竇憲那老頭也在山北夏宮里,餿主意大概是他出的。」
「是嗎?」拓跋質溜轉了眼楮,遲疑片刻才決定點火的時間到了,「那大概是為了竇姑娘的婚事吧?」
拓跋仡邪半斜過臉,怪形怪狀地瞪了他一眼,「不會有婚事!我年初時就拒絕皇上的提議,竇憲也親耳听到我的話了。」
「我知道那回事!你當著皇上和竇老的面說︰‘大丈夫何患無妻,除非她甘願做小妾,要不然你不會抬著聘禮去迎她。’結果惹毛了坐大位的,險險丟了軍階。」
「既然知道,為什麼重提婚事?」
「咦!奇怪了!我又沒說這回輪你當新郎,窮緊張做什麼?」拓跋質一說完,白他一眼,就要掉轉馬頭,順便放了一個馬後炮,「自己不要,又不甘心讓人撿,簡直就是死豬卡位!」
拓跋仡邪不滿意他的嘀咕,大手一伸便扯住拓跋質的轡繩,以陰寒的口吻逼問,「你到底在胡謅什麼?」
拓跋質才不鳥他那副虛張聲勢的死人面孔,夸張地怪叫一聲,安撫受驚的馬後,幸災樂禍的反駁道︰「我只是將猜測告訴大將軍您罷了,反正耳朵長在你頭邊,信或不信都隨你,不過根據消息來源,竇惠姑娘已經許給廬大傳的三公子廬道衡了,人家嫁的可是翩翩一公子,所以你不用成天提心吊膽地擔心竇姑娘非你不嫁了,這樣也好,抵達目的地後,我們也可以大睡一番了,或許真托了竇姑娘的福,我看不用一天咱們就該有豐盛的喜酒可吃了,唉!盲奔瞎撞了三天總算有了一丁點回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