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仡邪上前一步,狐疑地揪過紙條後,迅速退了一大步,來到燈籠前,就著昏暗的光線,打開來一看後,竟然只有「送暖偷寒」四個大字。
他愣在原地半晌,好久不能說出一句話。
「上面寫些什麼?我看看。」竇惠想幫個小忙。
「喔,不行!這樣是作弊!」拓跋仡邪忙將紙收在臀後,轉身背著她將紙收進了袖腕上的夾袋里,「我懂你爹的意思了!咱們上課吧。」
竇惠一臉懷疑,「既然你已懂,給我看不算作弊吧?我要看!」說著竇惠走過去,打算搜出他袖袋里的紙。
「別這樣,這真的只是一個測驗而已……」
辦肢窩被搔得發癢的拓跋仡邪,忍住咯呼發笑的沖動,為了不讓她得逞,他只得盡量收緊腋下,緊緊抱住竇惠的身子,不讓她動。
貼住他結實的胸膛後,竇惠霎時驚愕,不多想,就使勁推了他一把。
拓跋仡邪一時不防,失去了重心,將竇惠連拉帶抱地跌坐在地上,倉皇之際,她好像踢到了什麼東西,而她則是痛得悶哼,長長地倒抽一記。
竇惠不敢尖叫,只能撫著被他胸部彈撞得發疼的下巴,好久才開口說話︰「你趕快放開我的手,讓我起來。」
拓跋仡邪等下月復那陣痛過後,才甩了一下頭,松開腋下,喘著氣說︰「你真的變重了,被你這個肉球一壓,我的……好痛!」他說時中間停頓了一下,顯然痛的不是屁服。
竇惠滿臉羞紅,不理他一徑地哀叫,兀自跑回燈籠邊坐好,倦裝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等他一走近,坐在她身邊時,她馬上仰頭,伸手指著星辰,開始上課了,「在我們頂頭上的那顆,就是勾陳一,也叫紫微垣……」
拓跋仡邪頭傾了過來,問︰「在哪里?」
「正中嘛!」
「喔,那是北極星了。」
「然後再順著西南找去,你就會發現北斗七星,形狀有點像杓子的,它們分別叫做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扁。」
「哦!原來就是西方人說的大熊座嘛!」
「大熊座?」
「是啊!它還有故事哩,在很久很久以前……」
于是這堂天文課,就成了雙方資訊的交流課。
竇惠听完故事後,開始介紹北方玄武,一一指出斗、牛、女、虛、危、室、壁七宿給他看。
而拓跋仡邪也不服輸地將星星重新整理,連成仙女座、英仙座和三角座。
竇惠順著他手指之處望去,突然地靜默不語,好久才說︰「天將軍的位置動了。」
「什麼動了?」
「天將軍!你剛才說的仙女座里面就包含了天大將軍在里面,總共有十二顆星,志上有記載︰天將軍,十二星,在婁北,主武兵,中央大星,天之大將也。」
「記載歸記載,這跟位置動不動有什麼關系?」
「我不知道。」竇惠的心情頓時沮喪,兩手撐在地上,「也許是好兆頭,也許是惡兆。」
「也許什麼兆都不是,只是你眼花了。」拓跋仡邪輕松的口吻,一下子撫平了竇惠的疑慮。
她抬起兩扇稠密如簾的睫毛凝視著他,而他被她晶亮的睇眼吸引住,呼吸不由得沉重起來,大手悄然地覆上她的手,渾然忘我地將目光移至那兩片誘人顫抖的紅唇上,慢慢低頭湊近她粉紅的面頰,正要親上去時……
「哈啾!」兩道黏稠的糊液瞬間吊在她的鼻孔間,她竟大殺風景地打了一個響徹如雷的噴嚏,而且還下了雨!好險溫度不夠低,否則就該說冰雹了。
這記響嚏來得正是時候,將拓跋仡邪震回原位,頓時收起親她的意圖,改說︰
「很冷耶!」
竇惠慌張自他的掌下抽回手,掐著手絹就挲起紅透的鼻頭,猶豫地附和,「嗯!」
「你要不是偎著我取暖?」他率直的問,就好像在詢問她餓了,要不要吃飯一樣。
竇惠垂著頭,一徑地虐待自己鼻子,不吭一聲。
「你一定要跟那兩孔小鼻過不去嗎?」他的聲音有些不悅了,「小心戳上癮,成了豬鼻子,就難看了。」于是她的動作倏地停頓,但肩頭開始抖了起來。
最後,拓跋仡邪卸下自己的粗皮襖,體貼地罩上她肩頭,跟她坦誠︰「你父親似乎知道我們的事了。」
這椿消息讓她驚駭地彈起頭來,「不!」她的聲音里有著恐懼。
趁她怔然發呆之際,他一把將她清瘦的身子摟進懷,挲著她皎如明月的面頰,「不用這麼害怕,我想他是在默許我們,要不然,他不可能放你一人在這里的;而我,除了靠著你之外,不會做任何非分之想的。」
竇惠想了好久,還是參不透父親的用意,偎在他懷里的身子仍是硬幫幫的,最後她屏息問︰「我爹到底寫了什麼給你,讓你的態度變這麼多?」
「他沒說什麼,」拓跋仡邪一副老實樣,說︰「只交代我天冷地凍,別讓你著涼罷了。」
竇惠一臉不信。
拓跋仡邪則是趕忙仰頭,祈天助他挪轉她的注意力,「現在可以言歸正傳了吧!
老師剛才說的那個跋扈的天將軍在哪兒啊?」
「在你的頭上。」竇惠的目光略過他的下顎,直瞪進他的眼角。
「喔,我認出來了!那邊那顆又是什麼呢?」
竇惠給他打了個岔,忘了追根究底,身子一挺,認出星宿名後,馬上說︰「哦,那是……」于是他們再度討論起天文的事了。
專心解說的竇惠不再為悖禮的事局促不安,倚著對方如鐘不動的胸膛,心頭亦燃燒著一絲希望。
也許他們真的能在一起也說不定!丙真如此,那該多好!
想到此,她已無心再為他上課了,只能靠著他闔起雙目,細細體驗這難得可貴的時光。
當竇憲上來查看時,整個小臉通紅的竇惠已墜入夢鄉之中,他從拓跋仡邪的手中接過女兒,低啞著聲音說︰「希望有那麼一天,我不需要再跑這麼一趟。」
拓跋仡邪知其所言,但不明動機,「我一無所有,為什麼你還肯?」
「現在沒有,並不表示以後也沒有;肯力爭上游是你強過時下高門子弟的地方,老實說,我已受夠老大和老二嫁的庸材,沒有那種攀龍驥鳳的雄心壯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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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竇憲的首肯與支持,這對佳人的戀情始有發展的空間。
竇惠不再介意耳語,接觸到鄰近女兒羨慕有加的眼光時,亦不加以炫耀,畢竟這是老天疼惜她,在這年頭,能如願與心愛郎君結為琴瑟的女孩數不出幾個。
而在竇家府邸里,上從主人下至奴僕莫不為他倆祈福,因為他們的結合能為寒門庶士等低階人打開一絲希望之窗,但是唯獨樂企例外。
樂企總是悶悶不樂地坐在席墊上,空洞的兩目窪陷,恰如深井之星,幽渺地凝視窗外紛飛的瑞雪,眼角邊的紋線沒來由地便聚積濕濡的淚水。
一個不留神,時遷物轉,昨日白雪已成了七夕綿雨。
這天,當大多向織女乞巧的女孩躲在瓜棚下偷睨蜘蛛結網的同時,竇惠卻將自己關在房間里,輕咬著唇,單眼微眯,一針一線地為拓跋仡邪織成一條綴著玉佩的絲質絞帶,為達驚喜效果,她便拜托拓跋質將東西偷藏在他的枕下。
當她走經長廊,要回主屋時,遠遠見樂企提著拐杖,往前探索而來,她忙走上前去攙扶他,「樂企,地上濕滑,你小心走著。」
樂企愣了一下,頭微傾,認出她的聲音後,低嘎著音說︰「啊!原來是竇惠姑娘,老朽正想去找你。」
「結果是我找到你了!」竇惠調皮地應了一句,「找我有什麼事嗎?要不要進屋里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