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眼一望,看見來人的模樣時,他吃驚得不得了,「竇惠姑娘!你在這兒干什麼?」
竇惠將文房四寶放妥後,兩手微闔地擱在桌面上,一本正經地回答轉他,「來教你識字啊!你不歡迎我這個老師嗎?」
「不……歡迎……」拓跋仡邪難得不知所措,隱藏積壓在心中多時的喜樂後,他盯著竇惠的眼楮說,「我是說……我很訝異,老爺……你父親竟然肯讓你來教我識字,希望你沒為難他才好。」
竇惠眼一偏,躲開他那兩簇炯炯閃爍的黑眸,不假辭色地說︰「我才沒為難他,是他求我來教你的,現在,我們別浪費時間,開始上課了。」
她打開書扉,默不作聲地為他準備教材。
而拓跋仡邪則是發呆地看著她,她生疏的態度和半年前比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但她冷淡的艷容似乎比印象中的人兒更加美麗了!
拓跋仡邪想不透,為何她看起來就是有些嶄新得不同。
是因為長高了嗎?
拓跋仡邪瞄了她的頭頂一眼,確定她的確是長高了一些,但是他不認為那是重點。
是她胖了些嗎?
他馬上朝她的胸部瞄了去,赫然發現那才是重點所在!
小妮子的胸部凸出來了!難怪她會這麼忸怩,這份認知讓他的脖子也頓時粗紅起來。
敏感的兩個人都體會出那一份尷尬,竇惠抖著手,攤開書本後,久久不語,最後一滴淚水才悄然滑下臉龐。
拓跋仡邪全身豎立地張大嘴,緊張地說︰「喂!如果你不想教我的話,沒關系,我跟你父親說去,我可沒有欺負你!你別哭啊!」
竇惠聞言猛抬頭,淌著淚的眼楮便開始如雨而下了。
拓跋仡邪一蹬足,倏地起身,緊張地在草席上走來走去,「喂!你這樣莫名其妙的大哭,把我嚇到了,或許,我該去找你爹……」
「不要……你不要走……」竇惠哭得悲哀,那種細細低啜的頻率和拓跋仡邪的耳朵產生了共嗚,將他慌張的心安定了下來。
最後他踅到她身旁,小心地蓋住她的小手,安撫說︰「我不會走,但你必須告訴我你怎麼了,否則我會緊張的。」
竇惠一听,倏地自他掌下抽回手,扭身過去,不睬他。
拓跋仡邪為她這種搞怪的性子翻了一個白眼後,耐著心性來到她的另一側,「你這樣的哭,會讓人發神經的,或許我該出去散個步,等你回復正常後,可听你說吧!」
竇惠回頭,可憐地說︰「我不可能回復正常的!」
「啊?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不可能回到以前的日子了!連你剛才看到我的丑樣子,都像是被鬼嚇到似的,我不要前面長出那麼可怕的東西,我也不要那種痛得快要昏過去的感覺,如果長大就得忍受這些不適,那我情願不要長大。」
拓跋仡邪似懂非懂,但尷尬的成分居多,「我並沒有被你嚇到啊,嗯,也許有一點吧,但絕對不是因為你丑,而是因為……因為你變高,變得更漂亮了!」
竇惠抬起濕濡晶瀅的長睫長,睨了他一眼,「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拓跋仡邪的一句安慰,讓躲他五個多月的竇惠破涕為笑了,「我以為你會討厭我變了樣子,所以連門都不敢邁出一步。」
「啊!你就因為這麼丁點小事,避我半年啊?我還真是服了你的小心眼哩。」
拓跋仡邪總算笑出來了,他不假思索地伸手要擦干她的淚,但猛然想起自己的身分時,又頓收回手。
這回竇惠沒有跟著他笑,只是怔怔地望著他,看著看著,一滴眼淚又無聲地滑了下來。
拓跋仡邪直覺自己說錯了話、做錯了事,于是戰戰兢兢地盯著她看,現在他知道女孩子的淚珠通常是不白流的,她哭,不是在跟你做無言的抗議,便是在爭取你全部的注意力。
「你……當初為什麼要留下來?」竇惠咬著唇問他,口氣帶有幾絲責備的意味。
然而拓跋仡邪不喜歡被人責備,尤其他沒做錯事的時候,「我想留,就留!而我以為你也是希望我留下來的。」
「我才不希望呢!」竇惠很快地否認他的說法。
拓跋仡邪眉微蹙,「所以你並不在乎我和我族人了?那麼你干麼又要插手管我們的病!」
「我不慣于見死不救。」
「那麼何不假裝我不存在,繼續躲著我!」
「可是我沒辦法,」竇惠用力搖頭後,俯趴在矮桌上,坦誠了一切,「我沒辦法再躲著你啊!這些日子來,我無時無刻不想出去和你說句話,但又礙于自己的樣子,廚房里老在流傳女孩追你的閑話,起初我半信半疑,結果小梅和鵲兒來求我教他們寫字條給你時,讓我不得不信了,你有赴約對不對?」
「赴約?」拓跋仡邪歪嘴斜眼地重復她的話,好久才說︰「赴什麼約,我大字不識一個,紙條一掐,就揉掉了,紙上到底寫了什麼?」
「喔!你不知道?」竇惠一听,頭一彈起,整個小臉紅得像個烙餅似地,小手慌張地磨著大硯,「那就算了!咱們上課吧。」
拓跋仡邪不以為然地看了她一眼,伸手輕按在她的手上,禮貌性地阻止她磨硯的動作,「今天一定得上課嗎?我們可不可以把話先說清楚呢?」
「爹爹會怪我沒盡責的。」
「老師的責任就是在解決學生心里的疑惑不是嗎?要不然我無心上課。」
「好吧!那你趕快問吧!」但是竇惠的表情卻沒有催促的意思。
「紙條上到底寫了什麼!」
「不行,我不能說。」
「那你用寫的,反正我現在也看不懂,等我識字後,也該好一段時間了,那時你就不會那麼尷尬了,不是嗎?」
竇惠想想也對,拿起毛筆潤了墨,就寫了一行小字,輕輕一吹後,遞給他瞧。
拓跋仡邪眼不眨地將紙摺了起來,塞進自己的衣袋里,說︰「就等那麼一天!
我會勤加努力的。」
「我們可以開始上課了吧。」竇惠說。
「不行,我心里還是有話想說,不說憋著會痛。」
「那你就趕快說!」竇惠雙拳緊握地敲在矮桌上。
「我之所以想留下來,全是為了要再見你的面。」
竇惠反抗地駁斥,「你說謊!你留下來全是為你的族人!」
「我沒有必要對你說謊!如果我喜歡一個人,就會直接告訴那個人;如果我討厭一個人,就算打死我,都休想要我去理睬對方。
「你為什麼要跟我講這些?」
「你不是就想听這些話?」拓跋仡邪忘了眼前的竇惠正值別扭的階段,直來直往地問,「你是真的因為身材變了才躲著我嗎?」
竇惠心跳欲裂,猶豫了好久,才回答他,「一部分是。」
「那麼另一部分呢?」
「我還沒理出頭緒來。」
「亂講!依你的個性,若沒理出來的話,絕對會繼續悶在房里的。」
竇惠看了他嚴肅的表情後,深吸一口氣,「我從小是打定主意要出家的,但現在我不太確定那個主意是對的,因為我起了彷徨之心。」
沉默的氣氛彌漫在兩人之間。
竇惠不安地撇過頭去,拓跋仡邪則是目不轉楮地盯著她,良久,才以沉穩有力的音調評了一句,「你的話有問題,你該說,你確定不出家的主意是對的,因此,你已不再彷徨。」
竇惠仿佛被人點住穴似地,一動也不動,只有那雙靈活的大眼轉左又轉右地透露出她的掙扎。
拓跋仡邪趁著這個空檔,從腰袋里掏出一小包紅緞,攤著大掌遞到竇惠眼前。
竇惠狐疑地瞄他一眼,往後挪了身,繼續悶不吭聲地耗坐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