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卻又像著了魔,不能不想!
想著他除了初夜時帶給她不可避免的疼痛,事後,那個黝黑沉毅的男人是多麼的內疚懊悔,好似願意替她擔下一切的疼痛,厚實的唇輕吻在她的白膚上,仿佛將她身上最深處的酸痛也柔柔的吻去,強壯的懷抱帶著令她安心的氣息,使得她夜夜沉沉入眠。
只要是一小片刻的旖旎,就足以讓她想得──更不知羞了!
正當她恍神之際,阿駿推磨的動作也告一段落,來接手的阿淦用肘手輕推了他一下,暗示著──
水兒同時露出笑容,等著他抬頭發現自己。
「水兒。」他如此喊著,揮揮手,大方又真心歡喜的表情完完全全表露在那張大臉上。
她也回應一笑,笑容形成的那一瞬間,一股前所未有的滿足感頓時盈漾全身。
才幾個月的時間,水兒便明白為何古人要說丈夫為天的女訓──阿駿呀!這麼好的一個丈夫,她豈能不當他為「天」嗎?也許他不過是一介布衣,不是王孫或公卿,平凡又低下,但在他那忠厚正氣的模樣下,卻有著一副令人安心倚靠的肩頭。
「周婆婆在催了,糯米糕什麼時候才會做好呢?」她沒吃過,還真的很好奇呢!
「還早呢!」阿駿將原本拎在手中的衣物開始穿套。
向前一步,水兒不假思索先把手中的桃花往地下一放,動手幫忙。
「還早是要等多久?」她問,在沒听見回答的聲音時,抬高視線仰望著他。「阿駿?」怎麼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呢?
「啊?呃……嗯……」他回過神,表情局促不自在。「你……衣服我自己來穿就行了,這麼多人在看……」
什麼?水兒順著他支吾的話語繞了四下一遍,耳根也跟著淡淡發紅──是啊!石磨轉動的聲音不知什麼時候早就打住,一票男人的雙眼全都饒富興味、光明正大的瞟過來──看戲哩!
「啊?嘿嘿!我們打擾了嗎?真對不起∼∼」為首的就是阿淦。話是這麼講沒錯,臉上卻沒有一絲「對不起」的意思。
「阿淦!」阿駿揉著額角,半轉過身子叫喊,夾雜著尷尬,氣勢偏偏就是少了那麼一絲凜然。「你呀……」
水兒則因赧顏,索性將臉孔偎入他的胸口。
ΩΩΩΩΩ
爆竹一聲除舊歲──
佇立在門口,水兒仔細地將昨夜有些松掉的桃花枝重新綁好。
想來有趣,中原過年的代表性花卉是蠟梅和水仙,是白的,可沒想到南越這里卻是用桃花,紅得好像一朵朵點燃的焰花。
新年是休息的日子,不開工、不開灶。
這對小夫妻準備按照習俗在晚上外出拜年,又稱為「出行」。
「在晚上拜年嗎?真有趣。如果是在中原,我們可是要一大早起得愈早愈好,一大早就得去各處拜年的。」水兒匆匆將長發綁妥,這段日子來她已能從容熟練的以一枝竹筷,便盤上簡單的梳髻。「我好了,可以走了。」
「等一下。」他卻喚住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遲疑地從袖口掏出一只小布包,慎重地遞給她。「這是過年的禮物,給你。」
呃∼∼
水兒瞠著雙眸,一下子也說不出什麼話。小布包打開,是一把黑漆紅紋的柄梳。
「我……你做了一件這麼舒服的衣裳給我穿。」阿駿別扭的說,卻是極力想將自己的心思傳達給她知道,手指不忘比比水兒親手為他改制,也是他準備珍惜一輩子的衣袍。「所以,這是過年的禮物,給你。我只是……想謝謝你。」
柄梳不大,圖案是極為細致的碎花,紅紅小小的,令她聯想到掛在門口的桃花。
「謝謝。」某種純淨的、神聖的、親昵的感覺從她的心中油然生起,水兒撫著柄梳。「這是你自己做的嗎?」
「是。」阿駿應聲證實她的猜測,他很小心的問︰「我知道自己還是學徒,做得並不是很漂亮,你──你就將就一下好嗎?將來──將來我一定做一把更漂亮的給你──」
水兒立即打斷他的話,「唔∼∼你可是未來的漆匠傅呢!而且日後可是要坐上頭那把交椅的,怎麼可以這麼沒自信?」幫他打氣,她還假裝不高興地嘟起小小的嘴,「這樣我可要生氣了喲∼∼阿駿。」
不知不覺的,水兒已經很習慣這麼自自然然的對著他撒嬌使性子,那是人們在自己最親愛的人面前才做得出來的舉止。
「好好好,我有自信,我當然有自信。」阿駿乖乖的告饒。
呵呵!他果然是頭呆呆的鵝呀!
水兒將插入發中的竹筷一抽,打散烏雲,發絲便一下子就裹緊了小小的臉蛋。再一眨眼,水兒又已經將發絲重新綰起,這回便是使用方才收到的柄梳!
「好漂亮。」阿駿的贊嘆听起來是那麼的真誠,黑眸中星燦般的光芒更是增添她的自信,熠熠的自信可是最好的美麗。
是的,在這一刻,水兒完全相信,自己是最漂亮的──這是以往的她絕不會奢想的呢!
「以前我在兄弟姊妹的同輩當中,是最不起眼、最不出色的一個。」出了屋外,他倆緩緩漫走,水兒有感而發地侃侃而談。
「我沒有承襲到娘親的貌美,也不像爹那般俊秀。我的姊姊珠兒、寶兒可是被美喻為‘雙洛神’──洛神可是我們中原那里最美的女神。我的一名堂兄被人夸為‘潘安公子’──那意思是長相最英俊的男人。我還有一名小表妹,才年滿十歲就美得被喚作‘再世西施’──那是指全天下最美的女子。就只有我……」
這回阿駿可是很認真的反駁她,「我覺得你已經很漂亮了,你怎麼可以這麼沒自信?這樣吧!以後誰敢說你不漂亮的,我會揍他一拳,你說好不好?」架式立即擺起,咻咻咻!力道劃破空氣。
噗哧!水兒忍俊不住,也就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但她心里長久以來的陰影、烏雲卻是霍然散去,腳下步伐也不覺輕快許多。
「新年恭禧,阿駿,你們總算來了。」
跋到事先約好的地點,只見阿淦已提著油燈恭候許久,他大剌剌的朝他們揮手。「再不來,我可要自己走了,總不好讓陳伯他們等我們太久。」所以人一到齊,就立即出發。
一邊帶著水兒走著,一路上,阿駿也跟其他或去或回的拜年人潮頷首打招呼,一邊又回過頭來對她解釋,「陳伯住在村子西尾端,路比較遠。他在漆行里是我和阿淦的匠傅,很照顧我們,理應去拜個年。」
「這是應該的。」水兒馬上大表贊同。「那我們還不快走?」語畢,便自顧自地刻意加快步伐,可沒料到阿駿卻在同時想牢握住她的手,大掌力道一收,沖折的力道讓水兒腳步一蹌,差點跌跤。
「對不起。」他手足無措的漲紅了臉。「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系……」因為跌痛的也不是她──她就那麼結實安穩地被他抱在懷中,繼大臉漲紅後,小小的臉蛋也是羞色成雲。
「嘿!阿駿,你們杵在那里害羞個什麼勁?」等不到人來的阿淦回頭熊熊給他一瞧,才看見這幕「你儂我也儂」的光景──也不只有他在戲謔,其他路過的村人也擦身而過,吃吃掩嘴而笑……
這下子,大臉小臉不僅是一起紅透透,而且低垂到胸前去了。
ΩΩΩΩΩ
「呵呵!新年恭禧。」早就等候在門口,老陳在遠端揮手,身旁還跟一個年輕的姑娘。
「陳伯。」阿駿頷首,恭謹地鞠躬並介紹著,「這位便是水兒,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