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妻子……甜滋滋的感覺之余,水兒忙不迭對老陳打招呼,「陳伯您好。」
「陳伯您也好。」最後是素來頑性堅強的阿淦,一張俊臉此時卻露出從來沒有過的專情樣。「阿蓮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您好。」老陳身旁的年輕姑娘雙頰粉紅,聲音小小的,卻有張甜俏的容貌,一下子便害羞地低垂粉頸。
啊咦嗚欸喔∼∼阿駿和水兒,兩人四目頓時往阿淦的方向望去。
原來是這樣啊……咳!想來當時老陳的「相相」可是滿成功的嘛!
「請用。」入了屋,阿蓮端來涼茶待客,眼楮一刻不離地和阿淦看來看去。
這一對看得很過癮,可就苦了其他人。
水兒一副很含蓄地模樣,還非禮勿視地低垂下頭,阿駿的忠厚大臉尷尬地漲紅了,倒是老陳,不但氣定神閑啜茶,還泰然自若地主動聊起天來。
「我想──改天再來拜訪您好了。」阿駿受不了了……也算是很識趣的,「阿淦,你──」他接下來「你要不要一起走」的問句,被大掌上傳來收緊的壓力給打斷。
水兒見他住了口,才放開輕捏他一把的機伶小手。
「啊∼∼什麼?你在跟我說話嗎?」阿淦在傻笑中並未完全回神。
「沒什麼,我們要先告辭了。」水兒打著圓場。「你慢慢和陳伯、阿蓮姑娘聊天。」說不定這一聊,就把婚事給聊出來了呢!
老陳呵呵笑地送他們到門口。「真是對不起,阿淦他太無禮、太放肆了,回頭我會去唸唸他。」听這口吻,顯然這光景已不是第一次了,而且,老陳早就把阿淦當成自己的兒子或女婿看待了。
想必阿淦和那位阿蓮姑娘……那一對早就不是「陳倉暗渡」,而是「明道直取」哩!
真是沒想到呀!
重新漫步在夜色里,此時已經不像早些時候的熱鬧,出行的人群正紛紛打道回府,四下冷清了許多,淨是些風刮過葉梢的沙沙聲響,以及──
「下雨了?」仰望黑色天際的小臉,恰巧承接了第一滴清涼的甘露。
「快找地方躲雨。」大掌一帶,腳步一踅,她便被當機立斷的阿駿給拉到就近的樹林里。
雨並不大,卻細綿不斷,濕了土壤上一片幼毛似的女敕草,它們背脊抵靠的樹干……一下子的工夫,平素悶熱的氣溫便涼爽許多,讓水兒舒服得想大叫。
但是也很麻煩,唉!她好心疼出門前才特地清洗並梳順的長長秀發,濃密的樹蔭雖然可以遮雨,但不是全部。
水兒準備把柄梳從發上摘下,好怕水漬會對這些可愛細致的漆彩彩紋造成破壞,那可不行,這可是阿駿送她的自制珍寶呢!
阿駿見狀,也不知道伸手湊過來是幫忙什麼,沒料到弄巧成拙,柄梳反而掉到地面上──
大掌、小手不約而同伸出覆在一塊兒。
水兒定定的瞧著他。
是她先拿到柄梳的,所以,現下小手被他的大掌包握得好暖好熱,讓她沖動莫名地仰首傾前,小嘴快速地往他的厚唇印了一下。
「咦?啊……水……水兒?!」「受害者」發出慘遭調戲的呼聲。
嘻!
雖然夜色黑濃得瞧得不是很清楚,可水兒就是可以想像得出,她那大臉夫婿的尷尬神態。
水兒清清喉嚨。「我怎麼了?」她明知故問。呵呵!從不知道自己心眼兒可以「壞」到這種地步。「我親近親近我的丈夫也不行嗎?」再「壞」下去試試看。
「沒有……可以……我是說……」阿駿顯然是怕她生氣,想要解釋卻又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才好,一開口就把話說得七零八落的。
「哼!」嘿∼∼這樣「壞」還滿好玩、滿快意哩!許是濃黑夜色有股掩蔽的勇氣,水兒一不做、二不休,踮起腳尖後,才好把手臂搭上他的肩頭。
「我走得累了,阿駿。」她刻意嬌聲要求著。「抱我回去。」
本咚!一記老大吞口水的聲音。「抱、抱、抱……抱你回去?這個……這個如果被人看見了……」嘖!擔心得他們活像對奸夫婬婦似的。
先是哭笑不得,水兒接著板起臉孔。「阿駿!」一股渾然天成的威儀赫然一露。
「有!」反射性應答,阿駿差點順便跟著立正站好。
「抱,」嬌聲要求你不要,那就用吼的吧!「快!」
「是。」阿駿這下子大氣連喘也不敢喘一下,龐大高壯的個頭果然很快地抱起她,邁開大步便走。
水兒樂得乘坐現成的轎子,唉!早知道對付這直來直往的他只要拉開嗓門吼吼便成……嗯哼!這下子她可抓到對他「使壞」的訣竅!
有些得意忘形,她將螓首偎枕在他左胸心口上,感覺那強烈的跳動聲,規律的催眠著她,讓她在不知不覺中合眼……
第五章
一如往年,南越的四月,酷熱得一點天理也沒有。
「真是討厭,連覺也不能好好睡,躺下去沒多久就會被熱醒了。」
「是呀!連涼茶都煮不成了,實在是……」
「我們家才慘,正巧床邊窗口正面著太陽,天還沒亮,熱氣便先灌進來了呢!」
村頭村尾,抱怨之聲此起彼落的響著。
水兒揩著汗,如此炎熱的天氣再加上眾人的吱喳喁語,也讓她素來寧靜的心情起了毛躁,而這份毛躁一直到晚上就寢時、依然令她在床榻上翻來又覆去睡不著,不似老僧入定的阿駿。
如此毛躁的情緒連續了好幾個晚上,再遲鈍的枕邊人也察覺到異樣。
阿駿偷偷地張開眼,看著她試著入睡卻又睡不著的模樣,也不說話,只是在水兒發現他也醒過來時,起身翻下床,逕自走出睡房。
阿駿大概是去喝個水什麼的吧?
水兒又換了個臥姿,一個動作當下又逼出渾身熱汗,暑氣難耐差點讓她哭出來。
「好熱……」從未想過自己會受到這種猶如被火烤的苦頭,不僅只是熱,心頭蠢蠢欲動的毛躁感才是讓她失眠的主因,好似體內起了什麼不明的變化,而她卻不知道。
一塊清涼打濕的布巾貼上她的頰膚。
她詫然回首,阿駿正對她微微一笑。「我幫你擦涼,乖乖睡。」他如是說道。
手下的動作又輕又柔,那抹清涼也跟著滲入肌膚,果然讓水兒很快便陷入半昏半沉中。
從這一日起,這似乎便成了阿駿每晚必行的工作,尤其是在──
「恭喜,水兒,你有孕了。」
有孕?這對小夫妻在張大夫笑咪咪的恭賀聲中,不約而同的互望著對方。
「我……我要做爹(娘)了?」
這下可好,阿駿不只是夜里要幫她「擦涼」,甚至還得隨身帶「涼涼」──頸邊掛了條布巾,見到她的第一個反射動作就是拿起布巾為她拭臉。
「可以了。」水兒也好喜歡他幫自己「擦涼」的動作……這個動作雖然很簡單,但背後卻包含了多少的情意,若非當事者是不會知道的。
從張大夫診出她有兩個半月的身孕開始,升龍村內的女眷也自動自發來照顧、幫忙水兒。
年老的媽媽婆婆們叨唸著一些孕婦該知道的事項,年輕的則送給她布絹來裁制女圭女圭衣,或幫做一些家務中較粗重的工作。
「她們……你們這里的人怎麼都這麼好啊!阿駿。」
這晚,沐浴餅後的水兒格外親密貼著他,神情亦格外興奮。
「珍姑給了我一小鞭她特制的魚露,酸酸的好好吃;小梅幫我排水,阿香幫我去城里買針線,芳芳她……」講得起勁時又突然喟嘆,「唉!她們幫了我好多好多,我該怎麼報答才好?」
所謂「受人點水之恩,必當泉涌以報」不是嗎?人情債,難還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