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你……」
他抬眼凝視她,笑道︰「在此之前,我就陪著你留在這小井底吧。」
徐烈風被震住了。學士牌子代表一個學士可以毫無顧忌地游走天下,天下各國君王也得尊重他們,沒了學士牌,意指此人已被國籍鎖住,從此,他不再是學士,只能被當成一個效忠南臨的南臨人……
「帶著一個心有牽掛的阿奴走,還不如,這幾年就姑且婦唱夫隨,等到南臨解了圍,你須得一世夫唱婦隨,我要你做什麼、要你去哪兒、要你活多久、要你守護著我,你都得做到,行麼?阿奴?」
驀地,熱氣涌上她的眼兒,她強忍著,忍著忍著,眼眶都紅透了。她啞聲道︰「好!五哥最會以債養債了,五哥暫且把債都記下,阿奴答應你,我跟你,絕不在南臨結束,阿奴這只小青蛙,還想讓你叼著走,到那時夫唱婦隨,阿奴都雙倍還你,定教你過上比學士還好的生活。」
徐長慕聞言,深邃的美目噙著春風笑意。這學士生活哪及得上她?當日在學士館見到她,她光彩奪目地陳述火攻防術,加以同一偏才,不免令他砰然心動,首次有了夫唱婦隨的想望,卻沒料到這個少女是他心里一直掛念的妹妹阿奴。相互切磋,夫妻共同在他國戰場上實踐己身理念的想法,頓時被他放棄。他只想帶她遠走高飛,護著她寵著她,讓她避開南臨這個兵事專才實踐理念的最佳立即戰場。
他上前一步,等著她也主動跨前一步來到他懷中,他才環住她的身子,讓她一頭過腰的白發悉數都圈在他的懷抱里。他清傲但隱含柔情,在她耳邊低語︰
「阿奴……自們成親吧。」
讓他這個丈夫一塊分擔,陪著她還清胥人的血、疼她的陛下,以及她認為欠過的南臨人情,一並還清後,那時,她就真真正正是徐長慕的阿奴,與他人或胥人再無干系。
半個月後,南臨邊關
「南臨長慕?」方三郎驚聲叫道︰「人在哪?快叫他進來,不,我親自去見他!」
徐長慕!徐長慕終于出現了!方三郎匆匆隨著這名徐家軍往外走去。
一名年輕男子負手站在不遠處,不必看那美麗的相貌,就知道他必是學士解非——南臨長慕。
那一日學士館的學士解非,他印象極深,有意結交,甚至想留住這個學士解非引為知己,將來成為自己專屬的軍師,後來知道他就是徐五長慕時,他只覺有點遺憾。
他由已逝的帝夫那里得知徐家上下是劣民,徐五長慕不會得重用,正是方家出頭的好時機!
是啊,時機是到了,他也有滿腔熱血願意奉獻給南臨,南臨百姓不要再尊徐家為神了,南臨還有個方家啊,給他們機會,方家也可以成為南臨的神啊!
時值今日,他每每回憶學士館的那一日,懊悔與欽佩不時混雜在心頭。
徐長慕早有遠見西玄有意對付南臨,他怎麼不說出?還是,他說了先皇根本不听?出自他手的兵策與軍甲,都扣在宮中,直到現今陛下才得重用,還來得及麼?來不及了!
每個京師貴族安逸太久了,都以為南臨國運昌隆,不會有事的,論兵有兵,論將有將,知情的人都知徐家是冒充的劣民,全數陣亡不意外,南臨還是有未來的。那是他們沒有經歷可怕的西玄陰兵!
就算當日學士解非有意鼓動,這幾個月來京師陸續有年輕人參軍,但,這些人連實戰訓練都來不及,而他手下的軍兵就像大風吹一樣,一次又一次急遽的消失,在戰場上打掃到的,只有肢解分離的南臨兵,哪來的全民?
他是不是該慶幸,剛登基的蕭元夏是三代帝王里唯一在關切邊關戰事,願意全力支持,而非如以往鴕鳥的蕭金鳳?帝夫怎麼死的,他也不想理會,只要能保住南臨,他願意犧牲自己,可惜……他好像……力有未逮了。南臨皇室召南臨長慕回京,他根本不抱希望。他後悔極了當日怎麼不救徐六,怎麼不勸帝夫放棄監斬徐六?如果當日徐六未死,也許還能得他相助……今日,簡直是曙光啊!無論如何他都要留下這個人才!
「方將軍。」徐長慕微一施禮。
「長慕兄!」方三郎連忙阻止。「陛下召你回京,你可帶了陛下旨令?」
「我未曾回京過,此次是為我夫人而來。」
方三郎一怔。是啊,他怎會回去?以往幾次京師踫面,隱約覺得徐長慕雖表面不張揚,但也是個心高氣傲的男人,今日南臨毀去他全家,曾是夏王的陛下親自斬下徐六人頭,他怎會回京跪拜在陛下腳下?他心里微急,無論如何定要留住此人,他勉強笑道︰
「原來長慕兄已經娶妻……不知夫人現今何方?」方三郎順著他的目光轉去,遠處一名白發女子背著他們,直看著天際昏沉沉的顏色。他疑聲道︰
「這是……服侍徐夫人的婆子麼?」
那白發女子的身子剎那頓住。
「她就是我夫人,將軍以後切莫私語,她听得見。」
「怎麼可能……」這一句不知是說她耳力極尖,還是徐長慕娶了一個婆子。
「阿奴,你過來,方將軍你見過的。」
見過?方三郎見那名女子慢步踱了過來。那相貌果然是少女所有,皮膚光滑,美目清明,可惜面上有疤,若然去了疤,必是絕色美人。他正想捧一捧徐長慕的好眼光,忽地一頓。
第12章(2)
他驚異地瞪大眼。「你……」
徐長慕淡淡打斷他。「她叫阿奴,我的妻子。這幾個月她在養病,不管是面上的、身上的,或者心上的,都是我一點一滴拉回她,仔仔細細照料妥當,才有今日這番光景,方將軍,此次前來,非我所願,全因阿奴記掛她心愛的南臨,我這才將學士牌子折棄,隨了她來。」
方三郎尚在震撼中,實在不知是該為徐六活著感到驚愕,還是這對兄妹居然……最後當他听見徐長慕將學士牌子丟棄,大喜過望,同時幾乎要羞慚掩面,代已去的大鳳陛下以及方帝夫向他們說聲對不住。
明知徐長慕是在威脅他不得將徐六身分說出去,他竟然還被虐地心甘情願接受這樣的威脅。他無比感激地看向徐六,輕聲道︰
「多謝徐夫人記掛南臨,往昔方家子弟如有冒犯之處,還請夫人原諒。」語畢,隆重施禮。
徐烈風還以一揖,道︰
「那些事,都是過往雲煙,我都忘了,請方將軍也一並忘了吧。」
這聲音又破又粗,氣質比以往內斂安靜,再無奪目光彩,方三郎內心好生愧疚。那日在學士館里,她也是意氣風發啊,甚至是唯一能猜出徐長慕談西玄陰兵用意的南臨人。如果當年他能將心里的不甘壓下來,無視他們劣民的身分,大力推舉徐家人才,勸陛下放徐六出京,是不是今日……又是另一番局面?
他又看了一眼她少年不該有的白發,垂目沉思會兒,說道︰
「眼下正在戰事,他國人民要進南臨難上加難,但據我所知,有些大魏醫者正等著出去,我從中安排一下,請他們為徐夫人診上一診,徐夫人現在看似健康,但,多幾個大夫看總是保險些。」他話一說完,就見一抹驚喜的流光自徐長慕眼底竄過。方三郎心一動,霍然明白,想留徐長慕就得討好徐六。
徐長慕要的也就是他能看穿這一點。什麼國仇家恨對他都不重要,只有一個阿奴,才是他心里真真正正重要的人,要讓他全力相助南臨,方三郎就得將阿奴擺在任何人之上。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