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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臨阿奴 第33頁

作者︰于晴

他將她單邊耳環取下,替她束起男子長發,接著,幫她戴上斗笠,掩去三分容色。他自懷里取出紅木牌子,改掛在她的腰間,柔聲道︰

「這是解非的學士牌子,只要不細看,是可以過關的。」

她一震。「五哥他……」

「這牌子不能借為他用,否則將喪失學士的資格,但,這是不得已之舉,就算將來讓人知道又如何?這世上多少國家想私用解非,唯有保住他的學士之名,他才不會被其他國所用。你放心吧,他自有法子離開京師。說來今日真是走運,南臨有人求官帽,繞京而行,處處都是鞭炮,滿天的炮煙,多少掩去面目。六姑娘,得走了。」

趁著轎子一停,他立即硬拉著她出去。徐烈風幾手要撲倒在地,但她忍著想吐的虛弱,慢慢地走在這群學士之中。

這些學士人人披麻帶孝,都是她在學士館學習的良師。

她垂下眼,只覺自己過往真是白活了,讓這些不是南臨的人來救她……

「奇怪……」容生注意著她的行進,對旁邊同伴道︰「今日過城門的人如此之多……不對,是進出的人被嚴加盤查!我認出來了,那是南臨羅家的人!」

「這是在干什麼?一個個,全把斗笠面紗拿掉!」前頭的官兵喝道。

「這是怎麼了?在查什麼啊!」排隊的百姓起了騷動。

「今日方帝夫自請監斬罪犯徐烈風,行刑前他福至心靈掀了麻布,這才發現有人李代桃僵將徐烈風換了去。眼下正在全城搜捕,誰要敢窩藏,絕不輕饒!」

「徐烈風不就是徐將軍的女兒嗎?」

「大人……徐家真是欺瞞我們的劣民?他們真不是胥人?」

羅家的武官嘿笑兩聲。「那還用說……」話還沒說完,便被長鞭狠狠擊中背脊。他痛得叫出聲,拔刀轉向罵道︰「是誰……王爺!」

夏王騎在馬上,淡淡道︰

「徐家乃胥人一族,與劣民無關。若是以後,再听見有人造謠,一律抓起鞭刑二十。」

「……是。」

夏王略略掃過城門里長長的隊伍,招來守門人。「沒有可疑的女子麼?怎麼守這城門的人少了?」

羅姓武官殷勤代答︰

「想自天牢逃出京師,由此出距離最遠,所以方才都調到另一個城門守了。」夏王應了一聲,再看向城里百姓,忽地他目光停在披麻帶孝的這頭。他沉默半天,道︰「今日是哪家人出喪?」

容生走到前頭,淡淡一笑︰

「我們今日暫且成為徐家的家人,在徐六處刑的這一日,一並送徐家一程。」

夏王打量他一會兒,又落在他腰間紅牌。「都是學士?」

「正是學士!這里的學士,沒有一個南臨人,個個都听說過南臨徐家的威名,不戰到最後一兵一卒絕不放棄的南臨徐家,一生性命盡獻南臨的南臨徐家,連我們這些沒有出身國的學士,都心甘情願來祭拜一番。」

夏王掃過每一名戴著斗笠的學士,驀然間,他看著被容生遮掩半身的那個腰身縴細的學士身上。

那學士微微垂著頭,看不清面色。是誰曾跟他親口說過,不管他在宮里哪里,她總會找到他的。

他跟她說,那是心有靈犀。

……茫茫人海里,他也找得著她的。

他為此心喜,以為那是人生另一半的圓滿所致,哪知,是諷刺的血緣。

「王子!」

夏王看見一人匆匆奔來,跪在容生面前。他認出這人是小周國使節李默,那此人是……「小周國皇子?」

容生低頭看著李默,笑道︰

「被你認出來了啊,李大人,別回去了,就留在南臨吧,反正小周已經成為西玄附屬,南臨不遠矣,都一樣的。」

夏王眯起眼。「小周國皇子說話可要小心了。」

容生哈哈大笑。「現在哪還有什麼小周國皇子?眼下我將出城遙祭徐家後,直回小周國。夏王,請看在容生曾是皇子的份上,听過來人一言。小周國滅,不是因為它沒有良臣,而是君主听不見他們的聲音;不是他們不肯犧牲,而是君主蒙蔽他的雙眼。小周緊鄰南臨,南臨無數的傳說,小周國百姓都一清二楚!南臨有徐家良臣,南臨有不忌臣子掌重權的君王,南臨有相互信賴的君臣……小周國國土狹小,百姓不多,但,每個人都盼如果能分得南臨傳說的一半都好!分幾個徐家人給小周國吧!分幾個南臨君王給小周國吧!你們的傳奇,我們一直在羨慕著!在看著!但,今時今地,小周已消失在歷史上,南臨呢?呵,原來是我們誤會了,南臨跟小周沒有什麼不同,看看眼下,我們正在走同一條路,只是小周國先行到了終點,接下來,就等你們了!」

他這話一說,南臨百姓各自驚懼,守門的士兵與羅姓武官紛紛跪下,道︰「王爺息怒!」

夏王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道︰

「你是學士,敢說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話,本王是奈何不了你。敢問學士容生,你此回小周國,是以什麼身分?小周國主送出降書,皇室皆得以保命,一世無虞,你想以皇子身分回去救苦救難?」

「容生早在十年前就已經放棄皇子身分,現時以皇子身分回去,縱然一世無虞,卻也只是西玄附屬下的一條蟲,幫不了多少百姓,我將在那西玄附屬之地開學士館,以西玄人也動不了的學士之身幫助曾是小周國人的百姓。」

「真是偉大志向啊……你這里的人要出去,都可以,但,有一個南臨人混在你們其間,留她下來,你們就可離去。」

「這里都是學士,沒有普通人。難道夏王想犯各國眾怒,押下所有學士?」

「非要我指出來嗎?你非得要連累這麼多人嗎?已經保你不痛苦地走了,為什麼還要多惹事端?難道你不知道你一死,你的五哥也能解月兌了嗎?只要你乖乖出來,我不動他。」

容生身後另一頭的同伴緊緊拉住徐烈風的手臂,不讓她走出去。

徐烈風只覺胸口那帕子在發燙發熱。她听見夏王道︰

「把斗笠都掀了,本王看過才準離去,否則全城百姓一個也不準走。」

「如此皇室,如此南臨。」容生輕蔑地笑了聲,拉下斗笠。

一個學士接著一個,月兌下斗笠,丟至一旁,月兌到最夜,只剩容生身後那個縴細的身影。

夏王沉默地看著那個身影。

她慢慢地朝四周學士施上最後的師徒之禮,而後上前走出容生的影子。夏王注意到她的發色略有異樣,但不是很關心,只當是陽光之故。

她甚是虛弱,舉手投足皆透著一股病氣。她慢騰騰地拉下斗笠,跟著丟棄一旁,一雙毫無光彩的美目徐緩與他對視。

啪的一聲,他手一松,長鞭落了地。

「……王爺……意下如何呢……」她破鑼嗓子。

夏王幾度張口,卻是說不出只字片語,他喉口不住賓動,直直落在她的面上。半天,他終于發出聲音,低微地清楚地——

「……走……全都走得遠遠的……不該回來的……不要回來……」

容生反應極快,立即拾起斗笠替她戴上,幾乎是拖著她快步走向城門。

其他學士紛紛跟進,有意無意將她繞在中間。

彬在地上的羅姓武官想要抬頭看看到底發生什麼事,那破鑼嗓子是誰,夏王自馬上毫不留情地踹他一腳。

徐烈風經過夏王時,他也不低目看她,俊目微微睞著正視前方,讓人看不出他此刻的眼色。

等到全數學士離去後,他一踢馬月復,喊道︰

「把城門全關!今日找不著徐六,任何人都不得出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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