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寫,自己看,自得其樂。
她本想等今天問一問他,他想離開南臨去哪兒?倆兄妹好上這麼多年,她卻從不知道五哥想出國,他是不是忘了跟她提?
如果以後陛下準她離開京師,邊關也用不上她,她也想跟著五哥的腳步走,他是天上飛鷹,那她在他後頭當個小飛鷹……她暗笑一聲,三哥說得沒錯,她真是一廂情願,只怕在他眼里,從頭到尾根本沒有她。
她無聲無息地把昨晚繪著鎧甲的竹簡搬出來攤開,坐在桌前鋪紙下筆,細細謄繪到圖紙上,偶爾繪好的圖紙不小心飄下地,她也不在意,等到繪得差不多了,筆墨沒收拾,她就這麼抱著簍子走出去。
天空飄著絲絲細雨,她亮起火摺子丟進簍子。橘色的火光從信紙間竄了開來,迅速吞噬她兩年來所有的盼頭、思念跟自我的欺騙。
她痴痴看了一會兒,轉身去馬廄牽出她的馬來。
在離開前,她正巧遇上金兒。金兒與另一名徐府婢女端著熱水盆,準備送去各自的主子房里。
「六小姐!」金兒笑道︰「你起得真早,我們午後就要離開了,你……你臉色怎麼這麼蒼白?」
徐烈風視若無睹,牽著馬往外走去。
「六小姐!」金兒機靈,暗使個眼色,叫徐家婢女去找徐五。她追上前笑道︰「在下雨呢,六小姐穿得太單薄了,瞧,你還在打著顫,五少呢?」
「五哥……還在睡吧。」徐烈風心不在焉答著,俐落地翻身上馬。
「六小姐你要上哪去?天才亮呢。五少知道嗎?」
「我上哪去?」她眸里短暫有了迷惑,而後朝金兒笑道︰「如果五哥問起的話,你就告訴他,阿奴回去當井底之蛙了。」
「當井底之蛙也沒什麼不好,什麼都不要知道,還是可以稍稍騙騙自己。」她一頓,嘿了一聲︰「如果他會問的話。」
語畢,她一拉韁繩,踢上馬月復,絕塵而去。
第3章(1)
「徐六!」惱怒的咆哮傳遍京師大街。
酒樓里的使節听到「徐」字,好奇地探出視線,啊了一聲,月兌口大贊道︰
「好俊的騎術……咦,是個姑娘……南臨文武並重,但女子少有涉武,莫非她是……」
「正是。她就是南臨徐家麼女徐烈風。」與他同坐的官員苦笑,不知該不該表露些小羞愧。
「借道借道!」這女騎士約莫十六、七歲,控馬技術甚佳,街上百姓往往還沒有反應要避開,那馬就像條滑溜的魚這樣側了過去。
轉眼間,騎士已過酒樓,一頂轎子忽然出了巷口,酒樓上的使節居高臨下目睹此景,哎喲一聲,眼看雙方就要撞上,這騎士一拉緩繩輕巧地飛躍而過。她回頭的同對,長發掩去她無雙的絕色,她嚷道︰
「哎喲喲,晚些再來賠罪!」一眨眼,已是不見蹤跡。
「喂!你這不張眼的!居然敢沖撞!」轎子旁的丫環嚇得小心肝都快跳出來了,她狼狽地跌坐在地上,對著那早不見影的方向叫罵︰「敢沖撞咱們小姐!你死定了,非告宮不可!」
離轎子近些的路人聞言,好心地提醒,
「她是徐府的六小姐。」一般轎子出巷轉街時,轎夫需得喊聲「出轎了」,以免跟外頭不知情的人產生互撞。方才他靠得近,很清楚這頂轎子壓根沒喊,更清楚這華麗轎子里的主人必定是個很有權勢的主兒。
這年頭不就是這樣兒?比的不是誰是誰非,而是背後的山誰高。
「徐?」轎里傳出南臨女子特有的溫柔低喃︰「是徐將軍府上?」
「除了徐將軍府上,哪來的女子敢這樣騎馬?」丫環氣鼓鼓地。
轎里沉默一陣,道︰「既然是徐將軍府上,那就當沒這回事吧。走了。」
「可是,小姐,向來只有旁人來府里磕頭謝罪的份兒,哪有咱們忍氣吞聲的時候?」
「你自幼出生南臨,怎會不知南臨現時的安居樂業,背後的功臣是誰?今日只是受點驚嚇,你就要公開向將軍府求個公道,它日南臨有難,難道你也要公平地為南臨出征?」轎里的羅家小姐淡淡說著︰「就算你想不講公平,也不要明著來,懂麼?」
丫環聞言,終于閉上嘴,但心里還是憤憤不平。同樣都是重臣之後,平日多少人來巴結羅家,哪個不敬三分?就連她們這些下頭人走路也有風的。徐將軍府里的人自律甚嚴,平常就算不逢迎他們,也是各走各道,偏偏這個徐家老六——太囂張了!
仗著背後有徐家靠山,仗著跟夏王有青梅竹馬的交情……幾乎曾有一度,人人都以為陛下會賜婚兩人,但如今徐六已要十七了,在南臨女子里早算成年,陛下非但連提都沒提,反而近日讓小姐去宮里的次數更頻繁,每回必與夏王撞個正著,陛下分明是有意……
南臨帝王只有一後,不似其他國家有後宮佳麗三千。如果夏王能登基,她家小姐必母儀天下,就算是大鳳公主登基,夏王納了其他側紀,她家小姐還是正妃,徐家終究還是得向她家小姐跪拜的,何況那個身無官職的徐六?
思及此,她只覺得人的一生跟對主子最要緊,這氣遲早是會出的。
酒樓上的使節還在痴痴望著快馬消失的方向。對面的南臨官員道︰
「真是讓李大人見笑了。」
「不不……」小周國使節李默勉強收起心里的震撼,笑道︰「六小姐一身好騎術,不知師承何處?」
「這種小事誰會知道呢?」官員不以為然道。
小事?李默心里又震撼了。要是他的國家有此神騎手,早就強押著她為國效忠,哪怕當個教頭都好,如能教出跟她一般的騎兵,他們這種小柄也許就能靠著自己保住家園,何必小心翼翼傍著這些大國呢?
「這徐六的兄長徐五,就是數年前寫下《長慕兵策》的南臨長慕吧?將門虎子,一家都是強將,南臨之福呢。」他又說著。
南臨官員輕嘆一聲︰「昔日風光,昔日風光。如今徐五,不過是一般子弟,雖在外游歷,但比起徐家麼女還好上那麼一點吧,現在也不知他在哪流浪了。他那長相,在南臨京師實在是不好討媳婦啊!」
「原來如此。」李默面上雲淡風輕,不甚在意,內心卻巴不得沖進南臨京師最高處,對著這些有眼無珠的百姓吶喊︰
把你們不要的徐家人送給我們吧!你們這些奢侈不識貨的南臨人!我們願意把最美麗的公主送給徐五!
徐家在南臨有如此崇高地位,得回溯到三百年前。
自人們記載歷史開始,北塘、西玄、大魏,以及南邊的南臨四大國就已經存在並相互制衡,直至三百年前大魏天德帝迎娶金刀徐皇後後,四國間開始產生微妙的變化。
大魏金刀再現,就是四國合一之時——大魏神話惡毒地流傳著。
當時著名學士徐直正著一本書,書名為《論四國四姓一家親之可能性》——大魏的許姓、西玄的徐姓、北塘的絮氏、南臨的胥人,在遠古時代本是一家人,更甚者,在四國前,本是一姓天下。
徐直在當時是名動天下的學士,說出去的話只真不假,這本書最後選擇銷毀,但各國探子早就有底,紛紛通報回國。
因此,當大魏的金刀徐姓皇後親征戰場時,軟弱的南臨君王不管三七二十一,抱住南臨胥人家主的大腿,將胥人家主這個小小文官擢拔為將主,強迫他們出兵應戰。
既然五百年前一家親,同樣都是徐姓,打起戰來彼此能力不會差到哪里吧——各國的探子推論當時南臨君王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