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容治微地眯眼,慢慢起身,步下階,停在她的面前。他略掃過錢臨秀,臨秀正目瞪口呆看著這身側小闢員。
這膽大包天的小闢員聲音沙啞低沉,似是經過長途跋涉還未喝過一杯好水,這樣的聲音他確定不曾听過。
「你……」
小闢員放下象笏,低頭自袖間掏出什麼。李容治定楮一看,竟是一條紅繩。
他頓時起疑,又听得小闢員道︰
「雖然要看陛下之意,但她也是個倔脾氣,要嫁的人非得送一條同心結才好。幾年前她將同心結送給一人,那時她不怎麼真心想嫁,只想騙得那人的身……這一回,她心里是真心誠意想要將同心結送給她心愛的夫婿……」語氣愈說愈惱,因為試了好幾次,繩子打得很失敗。她臨時跟店家學的,但無奈她手拙,連瓊玉都打出好幾個了,她還打得亂七八糟。
最後,她死心了,雙手高舉,掌心有著那紅繩。「陛下若對她有意,請代她完成同心結。」
李容治瞪著那微黑的掌心,小闢員袍袖過寬,高舉手時,那干巴巴的手臂微地露了些出來。
膚色也是黑的。
李容治瞪著瞪著,幾次張口欲言,卻發現喉口湧不出有形的言語來。他眼兒都發直了,勉強自己往臨秀那兒看去。
臨秀眼眶泛紅,猛地朝他點頭。
他又看向遠處的月明,月明伏跪在地,但嘴角卻綻著笑。
「陛下不願麼?難得一見的鬼神之女呢。」她催促著。
他痴痴看著這小闢員,慢慢地取餅她掌心的紅繩,開始打起同心結來。
徐達微地抬眼,瞧見他的指尖有些顫,顫到幾次打滑了結,顯然他心情激蕩到無法控制,但至少比她靈巧,她想。
她又垂下眼,淺淺笑著,直到她感到有人小心翼翼將同心結放在她掌心上,她縮回一看,笑道︰「陛下真是靈巧啊。」
「……你……把頭抬起來。」他啞聲道。
她不抬,又舉高那同心結。「陛下可願真心誠意地收下同心結?若是真心誠意,請允此女,除非彼此真心已盡,否則斷不可分心在其他鬼神之女上頭。」
「……要配得上朕的……至少……也是要個黑膚美人……若不親眼見上一見,要朕……如何允諾?」
她聞言,非常干脆地抬頭直視他,嫣然一笑。
「陛下,如何?」她想了想,取下官帽,露出一頭及腰青絲。
殿上也許有人驚呼了,她不甚在意,直直盯著他瞧,他有些瘦了,風采依舊,如今那雙溫亮的俊目正死死瞪著她不放。
仔細想來,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如此外露強烈的情感,如果不是極大的震撼跟刺激,又怎會有這番神情呢?她心里一軟,柔聲道︰「若陛下允了,此女也願允陛下,除非此女命已盡,否則不管她流落在哪兒,一定都會回到陛邊,陪著他,守著他,走完這一世路。」
「……臨秀。」他目不轉楮。
「臣在。」
李容治本要問他今日到底是什麼何月何日,是否尚在夢中?眼前站的又是誰?但他仿佛中了魔障,見到她做個口形︰「陛下,地有些冷。」
他下意識扶她起來。
好輕哪!那個健康的徐達,比大魏女子還豐盈些的徐達……怎會瘦成這樣?冰冰涼涼,面有憔悴,但她笑意不減,將同心結塞給他。
「陛下,既然收了同心結,那就是允了我。」
「……朕一直在等……等她對朕做些要求……她求了,就是心甘情願地留在朕身邊,付出所有真心……我自是允了。她問幾次,我都允……」
她鼻子發澀,輕聲笑道︰
「那,陛下,是不是該撤回旨意,讓那些畫像美人自由地許人呢?讓人住進棺木里委實殘忍些。」她又輕輕反握著他的手,笑著說道︰「陛下,你的手忽冷忽熱,是被徐達嚇住了麼?徐達的使命還沒完成呢,如今回來,陛下是否歡喜?」
「使命?」他啞聲問著,見她泛白的嘴唇一開一合。是活人啊!真是活人啊。聲音雖是略略啞了些,跟以前不大一樣,但確實是他心里的那個人啊!
「陪著陛下的使命啊。哪國皇上沒有皇後陪著啊?既然徐達此生為皇後,那陪著陛下是理所當然的!這位子我可要坐得穩穩的呢。」她掃過殿上已經傻住的百官,聲量略大,嘴角揚道︰「徐皇後以鬼神之身回來了,正合陛下需要。為陛下選後之事,自然不用再提。退朝吧!」
「徐達!徐達!」
有人用力拍著她的臉。
她迷迷糊糊地張眼,看見李容治坐在床邊。「容治……」
他目光落在她面上,憐聲道︰「喝藥了。」
她應了一聲,在宮女的扶持下坐了起來,任著李容治一口口的喂藥。她注意到這寢房有點眼生……她低頭一看,心里微訝。「陛下,這是龍床啊!」
「是啊。」他笑,擦擦她的嘴角,手指滑過她的勁間,忽地停住,頭也不回道︰「都出去吧,朕顧著皇後就好。」
一等宮女太監出去,他直接拉開她的衣襟,露出肩骨跟肚兜來。
她傻眼。「陛下……」大白天的,何時他這麼開放?
「真瘦。」他手指一路滑,停在她胸前半天,再落在她的腰間。「沒有多少肉了。」
她臉紅了紅。「瘦了許多是真的。陛下姑且當我是無味的竹子吧,等到養肥了徐達,那抱起來的滋味可是銷魂得很。」
李容治輕笑︰「這話真像是你說的。」語畢,他替她拉攏衣衫,又坐得靠近她些,一口口的喂她。等到喂得差不多了,他才放下藥碗,道︰「太醫說你身子虛,還得多補補。」
「東歸說我陽氣還是過少,陰氣散不去,若能回來請陛下渡些氣,想是會快許多。」
李容治聞言一怔。「東歸?」
「是徐回身邊的人,這次全仗他施法救了我……」她話還沒說完呢,就見他月兌靴上龍床,從她身後將她抱入溫暖的懷里。
「如何渡氣?這樣麼?還是要用其他方法?」
徐達有些吃驚他的主動,但她一向不會把好處往外推,遂笑︰「這陣子盼陛下能在國事之外的空間,多抱抱徐達就夠了。」
那有力的臂膀微地縮緊,將她整個背都納擴他懷里,不讓彼此有半點空隙,他道︰「這樣行麼?有沒有哪兒還不足?」
即使徐達沒有閉眼,也能听出他語氣下的焦慮,甚至還有些迷亂,似是尚搞不清自身在夢境還是現實中,徐達心里微酸,硬是轉過身,環住他的腰身。
「怎麼這麼晚才歸來?差個人來報信也好啊。」他輕聲問,不住哀著她的長發。這發有些干,卻是徐達所有,在他眼里,這發已經比千金還重要了。
她合上眼,听著他的心跳,滿足地笑道︰
「我睡了快半年,直到前陣子東歸認為這樣下去不行,帝王氣強悍,不如讓你助我康復。」她避而不談為何不找人來報信。在那半年里她醒了幾次,是有請北瑭王爺報信,但顯然北瑭王爺只對看戲有興趣,完全不願幫她這個小忙。
瓊玉畢竟是孩子,成天陪著她睡早就受不住了,輸陽剛之氣絕比不過大魏帝王,東歸百般思索下,終于決定冒險施法讓她再清醒一陣,拚著回京找這個天子當救星。
「徐達!」
她又用力被搖晃一下,她含糊道︰「你放心,我只是睡覺,不是死,別再搖我了。陛下,下朝時你把我扛錯地方了,這里不是皇後寢宮,是天子寢宮,不能睡女人的,勞你晚點再扛我回去吧。」
「無妨,今天起,你就睡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