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暖暖的掌心,讓她想起馬車上他的溫暖。
「二姑娘,怎麼現在還眯著眼呢?大魏御醫也治不好?」
她一笑︰「我眼力自幼比常人還好,如今不過是打回原形罷了,不妨事。」
那雙手放了下來。
日光落入她眼里,她第一眼看見的光就是他細致的眼眉展著溫煦的笑。哎啊,都是要當皇上有我,想來相處時間無多了,能多看他一刻是一刻吧。于是她也笑了,模模發尾,道︰「既然殿下願意順道送徐達,那就麻煩你了。」
轎子一頂。
男女共轎。
她正襟危坐,他本在跟她閑聊幾句,多半是問她在大魏習不習慣,或者點她一點,京師哪有小食鋪不錯,他離京多年,大多消息都是自幼听宮女說的,不敢保證店鋪還在,說著說著,他忽道︰「對了,你回信了嗎?」
她訝一聲,自腰間取出上午寫好的信給他。都見到人,還有必要看信嗎?
他接過打開細細看著,看到她抱怨宅子過大,笑意加深。過了一會兒,他道︰「那宅子本就是給我名下門客用的,你是姑娘家,我安置你一人住一宅,其實很合理,目前尚不會教其他有心人察覺。」一頓,他又似漫不經心道︰「二姑娘莫誤會,容治並不是真將你視作我名下的門客,而是,你混入其中,對你比較安全。今日也是為了想見二姑娘一面,這才托辭請你過府。」
「……」她臉熱了起來,目光看向轎窗外頭。
他小心折妥紙條收起,笑道︰「等我有空了就回你。」
有什麼事現在說不是很好嗎?還回信呢,信上也都只是簡單幾字啊……但她還是輕應一聲︰「好。殿下請多多保重。」
他微微一笑,看見她腰間的小袋,目光柔軟,問道︰「里頭裝著那同心結?」
「唔,殿下忘了嗎?不算同心結,不過是曾結成同心的紅繩罷了。」她頭隔著衣袍輕觸,仿佛能感受到他的體溫似的,一時之間只覺臉頰有些發燒。
她低聲咕噥一聲,肯定自己真是思春了。也對,西玄男女那種為愛燃燒到不自己的激情多集中在十歲到三十間,過了三十激情也沒了,只剩繁衍子孫的目的,她父親不就如此嗎?為了生下一個屬于他自己,而非入贅的徐姓孩兒,到了五十歲還出婕娘的房里,對他老人家來說真是太折磨了。
這些都是她少年時就知道的,那時,她偶爾看見徐直自宮里帶回一些書卷,卷上都是徐直長年的研究物。
如今想來,徐直的研究十分精確。她都二十了,發情……不,激情多多卻無發泄管道,自然是很容易連個膝對都讓她想入非非的。
她漫不經心地看著轎窗外的精致街景,听得身側說了什麼,她答聲好,接著,她一頓,回頭看著李容治。「許達失禮,殿下方才是說?」
他眉目含笑︰「我說,你的紅繩借我瞧瞧吧。」
她心里有疑,緊跟著又釋懷。一條紅繩,還能作什麼?
她自袋里取出細繩交給他。
李容治細細把玩一會兒,忽地開始打起結來。
她一愕,正想問他想拿繩子做什麼,但見他一步步還原同心結,瑩白長指有些生澀,顯然是初學。
她心一跳,不由自主瞟向他的側面。他俊秀玉容認真,唇不點而朱……不是,是嘴角淺淺彎著,煞是好看。
但,正因好看到她眼楮都發直了,才要用盡意志力轉移目標。她眼眸一轉,落大轎旁掛著的小袋。
她一時好奇,拿過小袋,只覺掌心溫熱,她暗訝一聲,打開小袋,里頭是一塊黑漆漆的圓潤石頭。
「這是大魏的暖石。」李容治笑道︰「最近夜里甚涼,二姑娘帶回支吧,放在袋里揣在懷中,別直接讓它巾著你肌膚就好。」
「這很稀有嗎?」她愛不釋手。
他看她一眼,笑道︰「要說稀有也算,每年產量固定,人人爭相購買。」
她哦了一聲,嘴角翹翹,喜孜孜地收下,可能她天生就不是什麼稀奇能人,所以有個小小敝癖,愈是稀奇的物品她愈愛,好比西玄海產,好比這個,又好比來到大魏後,大魏京師有座高達十八層的望天樓,據說至今沒人爬到這麼高過,她就愛有空上試。
她當作沒看見他手里已結妥的同心結。
李容治笑道︰「喏,這成同心結了,二姑娘還你吧。」見她沒接手來拿,他又玉容噙笑,親自彎著身,拎起她腰間小袋,代她把同心結放進去。
兩顆頭幾乎要貼上了,她聞著他黑發間香氣,心里百感交集,她若在西玄看中人早就強了他……才怪,她哪來的膽子,她暗自咕噥一聲,轉移注意,隨口問道︰「殿下可知言午許嗎?」
「言午許?」他抬起頭。
「今兒個龐先生提起大魏的許姓,西玄的徐,南臨的胥人,北唐的絮氏,他說得頗為慎重,似乎以為這四姓有所牽連,但我只知大魏是李家天下,將軍也不姓許,故有此疑惑。」是她的錯覺嗎?他倆好像更湊近一點點,連肩都踫上了。
他深思一會兒,又听她提到「開國金刀」,他輕訝一聲,笑道︰「這是大魏神話。我很久不在大魏,差點忘了這些宮遷流傳的故事。據聞許久以前,天下未分四國前,本是一家天下,經歷數代,由盛轉衰。當時有五姓爭天下,爭到最後,方知其中一名許姓的將軍是天帝派來盯著這四人,看誰才真正適合當地上帝王,這位將軍在天上本是神將,脾氣不怎麼好,久爭不下後,他一氣之下,現了真身,拿出金刀,將天下劈成四塊,這四姓各領一方。刀現身,四國合而為一。這就是大魏最初帝王只娶一後的由來,大魏帝王迎娶的是許姓神將在地上認的義姐,他也曾短暫地被封為大魏將軍,沒過幾年,人消失了,金刀卻留在大魏宮中。傳說言道,他是游至另外三國觀察去了,也因此才有大魏若有名君名後加神將鐵三角,必生大魏盛世之說。」
「原來……如此啊。這是神話吧?」
「自然。神話八分假,二姑娘想問,既是神話,為何開國金刀會留在大魏宮里?」他笑得開懷,微地傾向她道︰「九成是大魏開國帝五動的手腳,金刀留在大魏,二姑娘你道,誰才是真命天子呢?」
她屏住呼息,看向他,一笑,︰「殿下認為是大魏,徐達自然認定是西玄……」
「二姑娘還沒忘了西玄嗎?」他漫不經心地問。「都快一年了,再痛的傷口也要有心才能愈合啊。」
她沉默。
「大魏……難道不能成為你的家嗎?」
「我……」
「這里沒有人,能成為你的家嗎?」
「人?我還是頭一次听到人能成為家的。」她笑道,狀似不經心道︰「殿下自回大魏後,消瘦不少。徐達看大魏男子都像根無味的竹子,殿下在西玄時,身強體健,回到大魏後倒有跟竹子看齊之勢,殿下可要多多保重啊。」
「……無味的竹子嗎?」他五味難陳,隨即淺笑道︰「你說的是,眼下正是緊要著頭不,可惜無人分擔我真正心里事,幾夜未眠也是常事。」
哪可能沒人分擔呢?她嘴里動了動,隔著薄薄的窗簾往外看一眼,道︰「離我宅子還有段路,殿下不妨閉個目休息一下也好。」
「二姑娘好主意。」他笑道︰「那就借二姑娘肩頭一用。」
「……」她瞟瞟他略略靠在肩頭上的睡容低聲道︰「若是殿下有心事想找人擔,也得你肯說真心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