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時她確有不服,但久了……也就那麼認了。一個人的修改天成,她才能平平,即使盡力去學了,文經武略就是遠不如人。
塢不過徐直,狠勁不過徐回。少年她親見盜賊入徐家別院,徐回眼皮也不眨,不問原由就地給了正法,當時徐直就在一旁面無表情地看著。
她呢,就直挺挺地站在那兒,動彈不得。雖然表面極力裝得鎮定,心里卻是震得七葷八素,完全撼得無法言語。
「徐達,你猶豫片刻,他就拿刀捅著你了。你要你死還是他死?」徐回看出她的不忍膽怯之心,冷冷提醒。
是啊,有些事有些人,普不是埋首努力就能追得上的,從此,她放棄了。
西玄人眼里,只當她是徐家明珠里那顆刺目的小沙礫,就要這麼被瞧不起五十年啊……
「是誰說,人的一生非得到五十不可?」她搖頭晃腦感慨著。本是望天際,而後鼓聲雷動,她終于又忍不住心養,目光飄啊飄的,飄到場中央雄壯威武的男色上……
第2章
西玄溫暖的黃昏夕光落在他身上,仿佛是鍍金的神佛……
「咳。」她掩嘴笑了。
走在前頭的李容治止步,轉頭朝她道︰「二姑娘?」
她又掩嘴咳一聲,道︰
「可能是被二皇子嚇著,驚懼之余不小心得了小風寒。」她快步跟上李容治,小心翼翼維持半步距離。她笑︰「說到這兒,先前多仗王爺相助。」
李容治容顏恬淡,輕描描地笑說︰「不過是小事。」
不,不是小事。李容治是大魏質子,身在異國當然格外小心,他卻肯為她小小出頭。
嚴格說來,二皇子在西玄皇室里不算十分,他對徐直有所覬覦,甚至帶些討好,但對其他貌美姑娘無比殘忍,起因在他年幼,曾遭當時正值榮寵的貴妃毒害,最後雖然活下來,可貌美女子在他心中已是大忌,皇子間也不怎麼亂和諧。
徐達又偷覷上李容治,想像著這樣濕潤如玉水靈靈的人兒到底是如何生養出來的?難道大魏風水比西玄好?教導出來的皇子就是比西玄皇子大度麼?
大魏有句話叫︰宰相肚里好撐船。她瞧,李容治這大魏皇子肚里,說不得能撐上數百艘海船。
他與北瑭王爺一場角抵,他掛輸方,但他完全不介意,她是角抵門外漢,僅僅看出他十分盡力。如果李容治是故意輸下,她必須說,這個男人在「輸」字上拿捏得很有技巧,不讓人覺得他沒盡心,也不會感覺他太過出色。
她又瞄瞄他一身華麗長袍,正是滿身大汗後,北瑭王爺溫于意送來的干淨袍子。明明花稍長袍是溫于意的風格,但穿在李容治身上卻不會不合適,就是袍上有些淡香,不怎麼合他這個大男人。
離開賽場的貴族通道彎彎曲曲,現時還沒有多少人離場,沿路有士兵守衛,來到迎著大街的出口,李容治忽地停步,回頭朝她笑道︰
「對了,方才一路有守衛,不方便還給你。」他自腰間拿出那個紅結,遞還給她。「此物想必對二姑娘十分重要,如今原璧歸趙。」
徐達眼一亮,雙手小心接過。「多謝王爺。」
李容治見她十分珍惜這同心結,微微一笑,柔聲道︰
「二姑娘原來對大魏同心結很有興趣。」
「前兩天看見小商旅在賣這些紅結繩,一時好奇問了問。」她略略不好意思,將同心結收起,又看著他低聲問著︰「敢問王爺……這同心結真有靈嗎?」
李容治一怔,遲疑道︰「這個……我倒沒有用過……」
「听說是靈的。」在旁觀看的臨秀很滿意她沒有順水推舟,硬把同心結塞給他家王爺。「我離京前,常看府里丫環拿著同心結送給心儀的男人,同心同意,共偕白首,從無例外。」
徐達听了很稱心,嘴角翹起。
「二姑娘有心儀的人了?」李容治問道。
「還沒。」她坦率笑答︰「不過我也要二十了,是時候找男人睡了。」
李容治心思一頓。西玄徐家女子作風大膽,但總是……找男人睡?他眼皮不受控制地一顫。
質子府的轎子來了,徐達笑咪咪地作揖告辭。
李容治已經撩起轎簾要入轎了,一抬眼見她走到京師告示欄前看個半天,而後撕了黃榜。
「徐達!你撕什麼?那是火鳳榜啊!」
李容治聞言,看向剛自巷口出現的高大男子。那男子正是西玄執金吾秦大永,生得虎背熊腰,相貌方正,看似凶猛,李容治曾與他談過話,是個還不錯但可惜執法觀念頗為老舊的男人。
他看見徐達朝那男人格外熱情地笑道︰
「頭兒,我知道是火鳳榜啊,怎麼?陰間將軍就準徐回去當嗎?」
「也不是啊,原來在你眼里,我也是個沒有用的人啊……」徐達不甚介懷地笑著,未覺背後轎子前的男人在打量著他們。
「不不,我沒這意思。」秦大永有些手忙腳亂。「撕得黃榜的人,名下須召齊一隊人馬方能比試,徐達你……一向獨自一人,哪有人……」肯為你賣命呢?
李容治身邊的臨秀輕聲說︰
「這火鳳榜是用來尋出陰間將軍的。王爺,听說西玄陰間將軍是以服兵為軍,足下踏的是滿山尸骨,殺生太盛,一過二十五就下地府受審判。我就不懂,西玄人這麼喜歡搶著去死嗎?」
李容治尋思片刻,又看向徐達。她正拍拍秦大永的肩,似乎要他安心,隨即一轉身,恰恰對上他的眼。
她微地一怔,展顏一笑,跨步走來。「王爺還有事?」
這笑容雖然燦爛,卻遠遠不及方才她對秦大永熱情的笑,李容治心里想著,嘴上微笑︰「二姑娘性子開朗,適合陰間將軍之職嗎?」
徐達不好意思地笑道︰
「王爺您就直說了吧,你也認為我怎麼破得了袁圖大師的命理之說,是吧?我只是湊湊熱鬧,開個眼界而已,也不是撕了火鳳榜,就一定會成為陰間將軍。」
「本王認為那不是命理,只是袁圖的預言罷了,預言是給人打破,不是非要跟著它走的。」他柔聲道。
徐達聞言,深深看他一眼,又開心笑道︰
「王爺說得對,預言是給人打破的,其實袁圖大師自預言後,曾私下安慰徐達,西玄人的年命以五、六十為限,大限一至,投胎後雖是另一個rou體凡胎,但其實靈魂是不變的。要是上輩子歡歡喜喜過生活的人,到了下輩子定是笑口常開心無遺憾,他說我上輩子就是那種歡歡喜喜的人,這輩子啊,就是風吹不動閑話放它過的這副模樣,已經沒辦法改了,誰教我上輩子過得太好了呢?」
「如此甚好。」李容治被她的語氣逗笑了。
徐達惆悵啊惆悵,這個人連笑容都能安撫人心。要不是個質子多好,她直接帶回家睡。她替他撩過轎簾,準備送他上路後,再替自己悲一下。
要在西玄找個像李容治這麼親切溫柔的男人比登天還難哪!
她正等著他上轎,卻發現他站在那兒動也不動。
「王爺?」她心知有異,警覺地轉過身,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她的下巴掉了。
整條大街靜悄悄地,明明有人,但連大氣也不敢喘。
不知何時,街道中央停了一輛人力車,車上有被黑布遮的大鐵籠,拉車的車夫不在,而鐵籠被打開了……
一頭猛虎慢吞吞地步了出來。
用猛這個字,是因為徐達根本沒看過真實的考虎。她這十九年來只待在西率京都,沒跟皇族子孫游獵過,也不曾看過雜耍團表演,她對老虎的認知就是書上圖文解說。眼下親眼所見,她只覺得腦袋轟轟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