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什麼老人家?他是我義兄,叫鳳一郎,今年才二十三,只是發色異于常人而已,公公,如果你真見多識廣的話,下回可別再喚錯了。」她很不爽地說。
「大人!」鳳一郎微惱喝止,為了彌補她不敬,他趕緊接過玉盒,溫聲笑道︰「公公想看也是無妨。」
黃公公遲疑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抵不過好奇,點頭︰
「阮侍郎、老……鳳公子,你倆快打開吧。」
阮冬故心不甘情不願地隨便打開玉盒。她出生在商家,一模就知道這玉盒價值不菲,原以為盒內是什麼黃金珠寶,不料見到的是一把木頭做的普通折扇。她取出扇子,「啪」地一聲打開,扇面素白,全無花樣,只是灑了幾點墨水而已。
普通的一把扇子嘛,她還當是什麼鬼東西!
「扇子?這是什麼意思?」黃公公疑惑道。
「望公公提點。」鳳一郎小心翼翼地注意黃公公的神色。
黃公公恍若未聞,喃喃自語︰這扇子這麼普通,沒瓖珠寶,也不是斷扇,只在扇面灑了幾點墨……這下可好,咱家要怎麼跟其它大人報訊?」回過神,他連忙道︰「阮侍郎,禮物送到了,以後可不干咱家的事,咱家先告退了。」
鳳一郎知道這公公什麼也不知情,只得送他出門上轎。返回屋內後,瞧見她跟懷寧已經大口大口地吃起飯,玉盒早隨意丟置在一旁。
「一郎哥,我餓得前胸貼後背,先吃了!」菜只有二、三盤,她卻吃得津津有味,一碗接一碗。
鳳一郎知她力大無窮,連帶地胃口也是好得不得了,遂點頭說道︰「妳多吃點吧。」拾起玉盒沉思良久。
扇子是木頭做的,素色扇面灑墨……到底是什麼含意?
「只是扇子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哼,那個東方狗賊一定貪了不少錢,才會閑著沒事專送人禮。」她吃了三碗白飯,吞了吞口水,看見小飯桶里還有一些,先幫還在費神思量的鳳一郎盛上一碗,再為自己盛一碗繼續埋頭苦干。
「傳說東方非喜怒無常,可以說是只憑喜好做事的一個人,即使他送扇沒有含意,但他背後卻有許多人在意。」鳳一郎沉吟道。
不答話就會對不起很專心的一郎哥,她只好狼吞虎咽後,裝作認真地答道︰
「我不懂。」
「方才程公公說,他不知道該跟其它大人如何報訊。由此可見其它官員正密切注意東方非對妳的態度,倘若東方非有意要拉攏妳,那麼百官一定爭先恐後來巴結妳;東方非要是有心除去妳……冬故,妳在朝中的未來會走得很辛苦。」
阮冬故聞言,點頭說道︰
「你說得有道理。」又想了片刻,不介意地笑。「一郎哥,反正其它人怎麼想,我也管不得他們啊,這把扇子見了就討厭,拿去丟了吧。」
「不能丟。明天妳下班之後,持拜帖去道謝。」
筷子停頓在半空,她瞠目瞪著他。「我干嘛去謝那個狗賊?」
「冬故,妳跟他鬧僵,對妳一點好處也沒有。」
「我不跟他鬧僵,難道真要奉迎巴結他?一郎哥,我今天翻戶部冊子,?光是去年的稅收實際只有一百五十萬兩而已,明明短缺了五十萬兩,卻沒有人敢吭聲。我們一路上京師,路經晉江,親眼所見整修工程進度遲緩,上報的費用卻多了一倍不止,這些錢全落入東方非那些貪官的口袋里。你竟然要我收下他貪污換來的禮物,跟他低頭稱謝?」她咬牙切齒,忿然說道︰「這個頭,我低不下去!」
相較于她的熊熊火焰,鳳一郎反而十分平靜。
「冬故,總有一天妳得要學會低頭的。」
「我做官,不是為了要卑躬屈膝,對那些敗壞朝綱的狗官低頭!」
「妳記不記得,當年妳頂替阮東潛小小主簿時,我曾跟妳說過什麼?」
她瞪他良久,才忍氣道︰「小事听你,大事听我!但我不認為這是件小事!」
「是小事。」
她目光如炬,秀氣的小臉脹到火紅,像要燒起來似的,他不以為然,只是溫和地與她對視。過了一會兒,她忍氣不住,拍桌跳起,大步如風地往外走去。
走到門口,她又恨恨地繞回來,悶聲問道︰
「懷寧,你吃飽了沒?」
懷寧看著自己已經空的小碗,點頭。「……算飽。」
她立刻抱起還有剩飯的小飯桶,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鳳一郎暗嘆口氣,撩過衣角坐在桌前,將自己的飯分了一半給懷寧後,才開始用起剩飯剩菜來。
「我們還有多余的錢買回禮嗎?」懷寧忽然問。
「沒有。」
「我在大明門听見守衛提到送禮的事。往年東方送禮,隔日必定回禮更多。」
「那只是東方非試探的一種把戲而已。」鳳一郎微笑︰「咱們手頭的錢買米就快不夠了,不用送禮,東方非要的也不是回禮。」他知道冬故行動力快,但沒有想到她快到才進戶部幾天,已經在翻戶部的舊帳了,這絕對不是件好事。
往年在外地,他可以隨時拉緩她的速度,現在她在皇城戶部做事,他身無官職,根本進不了大明門,不能隨時拉她一把。暗箭難防啊!
「遲早,她一定得了解真正的為官之道。」鳳一郎若有所思道。
第三章
「大家早啊!」
精神奕奕的叫聲又響又亮,不算高的戶部小侍郎十足精神地走進戶部,讓朝房的吏胥以及官員古怪地看她一眼之後,繼續做著自己的文書工作。
「阮侍郎,你每日精神很好啊。」國子監派來的監生不禁開口。在戶部的監生沒有官職,雖然名為實習,但地位低微,通常只有巴結人的份卻沒有人來巴結他。
「是啊,我天天早起練拳,氣血通得很,精神當然好,你要有興趣,下次我教你一套簡單的拳,包準你天天做事也不累。」她爽朗地笑,走到櫃前抽出冊子繼續昨天未完的抄寫。
「阮侍郎……你負責太倉庫的,現在你不應該在戶部啊。」監生好心提醒。
「我要負責的都做完了,沒事了就過來幫點忙。」
「做完了?」現在才多早就做完了?這阮侍郎是不是太積極了點?「對了,阮侍郎,听說昨天你下班之後,收到首輔大人的贈禮?」話一落,朝房內其它官員紛紛好奇地豎起耳朵偷听。
阮冬故一想起那把扇子就一肚子火,直言道︰
「這種禮物,我可不想要。」
「這……」監生不敢接話,瞄到她的字跡,立即改口道︰「你手受傷了嗎?」
「沒有啊!」她四肢好到可以跟懷寧打上三百回合,前提是懷寧要放水。
「呃……」這幾日早就注意到阮東潛亂七八糟的字跡,原本他以為是手受傷了,搞了半天是天生字丑……當年這姓阮的到底是怎麼從主考官眼皮下過的?
監生正隨口要再找話題,忽然听見阮冬故問他︰
「孫子孝,你住哪兒?」
監生沒料到有人會記住他的名字,呆呆回道︰「這里有國子監提供的學舍。」
「是嗎?那可真好,我北上來京,吃喝都得靠自己。」
阮侍郎身居小巷里的破宅,是戶部上下都知情的事。孫子孝暗示她︰「如果能蒙首輔提拔……」呃,還是住口好了,因為看見很不會掩飾的阮侍郎,已經開始在風雲變色了。
這幾日相處,多少模清了阮東潛的脾氣。平常看起來精力十足,像個活蹦亂跳的少年郎,但只要有人當著他的面提起內閣首輔東方非,那張還帶點稚氣的臉龐會在瞬間爆紅起來,像個紅臉小必公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