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習慣是世上最令人感激的事。吃了十幾天,他絕對相信他的味覺已與她同化,入月復而不昏不吐,以後他遇見任何餿食都能面不改色了。
「姑娘,你還沒睡吧?」
「……我睡著了。」
他恍若未聞,繼續說道︰「在下有一事相求,可否煩你找個大水桶來,裝滿水,然後丟我進桶?要不,你不嫌麻煩也可以拖我到河邊,我已經受不了!」
「不方便。」
這麼斷然的拒絕,讓他俊美的臉皮抽動一下,他忍氣吞聲地說︰「既然姑娘嫌麻煩,那……可否請你自個兒去清洗一下?一個姑娘家要常常淨身才好。」
「這就不用你管了。」她平淡地說。
啪一聲,臉皮上的青筋斷了。一股火氣涌上大腦,他氣血逆流,喊道︰
「臭娘們!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我要叫你臭娘們?那是因為你很臭,你懂不懂?你以為我愛管你閑事是不是?我是受害者!你知不知道每天被迫聞你身上的臭味,我有多痛苦?」
「等你走了,我自然會清洗。」
他罵了一聲極難听的髒話,怒道︰「等我走了,我還管你洗不洗?你臭死都沒人管!」如果他四肢能動彈,早一路奔離此地,還由得她耍威風?
短促的呼吸逐漸平復下來,他一向是氣一陣的,氣過就忘了。其實,她也不算是耍威風,每日三餐喂他,還用藥治他……好歹也是救了他兩回的恩人,他不是沒有感激之心,只是,每回見她凡事太過淡然,他就一肚子火。
「喂?」他喊。
沒有回應。
她睡著了才怪!
「姑娘?」
還是沒有任何答覆。簾子厚實地擋在彼此之間,他雖看不見她的睡姿,但他還有耳朵,很清楚她每日晚上都沒有睡著。
「姑娘,我睡不著,你陪我說說話,好不?」
等了一會兒,彼端就像沒有人在似的,一點聲響也沒有。
「啪」地一聲,他的青筋又斷了一根。這一次,他及時咬住牙,不讓任何髒話逸出口——他不笨,很清楚她是為了自己口出惡言而拒絕再說話。
他暫時擱下火氣——他絕不是孬,也不是怕沒人跟他說話,只是,好男不與女斗,這點道理他還明白而且深刻奉行著,真的!
心里建設完之後,他用力擠出微笑,很輕松說道︰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然後轉頭對著那簾子很和氣、很無辜地問道︰「姑娘,明天的菜色是什麼呢?」
※※※
二十三天後——
手指毫不費力地動了動,慢慢使力舉起,挪向受重創的月復部,他咬住牙,忍住倒抽口氣的沖動,鼻間噴出熱呼呼的氣體。
有些喘,但較之當初,真的復原許多。
他微微側著頭,數著牆上的刻痕,確定自己來此已近一個月左右。一個月了啊,他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康復真是奇跡。
額間輕微在冒汗,他算了算時間,這時候她還不會回來——天知道她去干什麼了。於是,他開始運氣,試圖坐起來。
骯部一陣抽緊,他唇色發白,兩眼花花,仍執意撐起精瘦的身軀,直到完全坐起時,已不知過了多久。
他一頭散發披肩,發絲油膩膩的,那股異味連他聞了都受不了。
他東張西望,單腳勾來不遠處的一張椅子,然後雙手頂著椅背,慢慢地站起來。
「要命!」他低咒一聲。任誰此刻進來,不用刀,直接推他一把就能致死。
他試著小心翼翼繞著椅子走,即使汗如雨下、雙眼昏花,月復部絞痛到幾欲昏死,他也當自己沒有感覺,咬著牙練走。
不知走了多久,忽然覺得室內充滿暈黃的光線,一抬頭,才知道已經黃昏了。他連忙松手,咚的一聲,仰倒在床。
那女人應該快回來了吧?
今晚有沒有魚吃呢?真的不是有心要貶低她,二次蒙她救命,她皆在釣魚,可他來了快一個月,只有一回他吃到魚肉。
他昏沉沉地閉了閉眼——他以為他只是眨下眼,不料當他再張開眼時,黑夜已經降臨。
骯中饑餓不已,他皺眉,環顧室內,輕叫︰
「姑娘?」
餅了一會兒——
「女人,你在不在?」
又片刻——
「……臭娘們?」
相處近一個月,也知她入夜不出門。他月兌口罵了句極難听的髒話,再度吃力地爬起來。
這兒雖然靠近李家村,但人煙罕至,沒見人來過。他扶著牆氣喘吁吁走到她的舊櫃前,取了樣東西,然後撐到門口。
外頭僅有月光照射,他眯起眼,看了下四周,最後目光落在唯一的羊腸小徑上。
深吸口氣,他喃喃︰「臭女人,該死的最好你沒事……」接下來,他只能用強悍的意志力控制他虛弱的了。
他咬牙跨出第一步,用他自認最快的速度走向那條當日她救他回來的路子上。
第三章
「混帳家伙,放開她!」
怒吼聲驚動林中的鳥獸,也讓站在岸邊的青年受驚地退了好幾步。循聲看去,看見一名男子倚在樹旁,披頭散發、青面撩牙,眼若銅鈴,仿佛隨時會撲上來咬他似的。
他連忙揮手解釋︰「我沒踫寧姑娘啊,我沒踫……」
西門永一愣,注意到那女人始終與那文弱青年保持一小段距離。他橫眉豎眼怒道︰「你沒踫,卻快把她逼進河里!你還不過來,想跳河啊?」
她看了他一眼,好似在評估誰比較強,最後她選擇慢吞吞走向他。
「寧姑娘……」那青年想靠近,西門永立刻喊道︰「你敢再近一步試看看,看看是你走得快,還是我的刀快?」匕首在月光下閃閃發亮。
那青年連忙再退幾步,澄清道︰「我不是要冒犯寧姑娘,只是想跟她說幾句話……你……啊,難道你就是爹提過那快死的人?」
「你爹是誰?」他可不記得自己在這個小小的地方有認識過誰。
「我爹是大夫,當日來看過你的病情啊。」原來青面撩牙是虛弱到臉色泛青,是他多想了。這青年暗松口氣,笑道︰「之前我跟寧姑娘提過,若是她肯,我駕牛車過來,將公子送到我家中好好靜養……」
西門永挑起眉,沒有再費力轉頭看離他身後不知多遠的她,問道︰「你肯了嗎?」
「嗯。」
他的眉頭立時成打結狀。一股怒火不明不白地又在他體內飛竄起來,他很不爽地瞪著那愈靠愈近的青年,沉聲說︰「你不要再接近了,再近一步就不要怪我手下無情!」
「啊……我……我是李大夫之子啊,公子,我瞧你虛弱得很,好歹我也會把把脈,先瞧瞧你的病狀再……」
「你再近一步,我就出手了!」西門永嗤聲道︰「我這個人啊,最討厭的就是大夫了,你那個混蛋老爹被我踹走了,怎麼?你也想要嘗嘗被踹的滋味嗎?」
那青年有些不知手措,吞吞吐吐︰「可是……男女受授不親,你待在這里,對寧姑娘總是不好……」
「要你多管閑事!老子就算在這里待一輩子,也輪不著你這小子說話!還不給我滾!再走進一步,我就讓你身首異處。」
那青年猶豫地看看他,試圖想越過他高瘦的身軀,瞧上她一眼,才不自覺走前一步,眼角忽地瞄見他拿著飛刀的手動了。
白光一閃,他驚叫一聲,嚇得轉身就跑。
西門永見他在林中消失了身影,才頭也不回緩緩道︰「麻煩姑娘把刀拾起。」那小子再留一下,再多看一眼,就知道他根本連擲刀的力氣也沒有。
那把小小的匕首正落在他的腳邊,差點刺中他可憐的腳丫子。
「這是我的。」
「是啊,是你的。」他還知道她的身上也藏了一把小匕首。「反正再走個十來步,就到河邊了,如果你不介意,可否扶我上前泡個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