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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者上鉤 第5頁

作者︰于晴

「李大夫呢?」

「回老家去抱鴨蛋了,叫你不用太想他。」

「李家村只有一個大夫。」

「誰說有病一定要找大夫?」

「你不是病,你是身受重傷。」

「那更好,過幾天它自己會愈合……你拿什麼東西?」焦距有些對不準,只知她似乎端著什麼。

「你要吃嗎?」

藥嗎?算她聰明,說不定把去年的藥留下,反正都是刀傷,藥都沒差。

「當然要吃,如果你不介意喂我的話。」

要昏不昏的視線看見她蹲下來,勺了一湯匙,逼近他泛白的唇。

他毫不猶豫嘴一張,吞下那藥汁——

惡!

就算他的痛得像火燒,但他的胃還躲在身體里安然無恙啊。

他的雙頰鼓起,嘴要掀不掀的,最後唇成一直線,鼓起的頰面緩緩消褪下去。

「這是……?」

「這是我做的粥。」

「你……做的粥,還真是沒有變過啊。我累了,我需要休息,你不必管我。我有個習慣……一睡會打呼,還會流口水,如果你看見我口吐白沫,絕不是我昏了……」「咚」地一聲,他倒向她的身子,期待她能及時接住他。

她眼明手快,立刻往後退。

他的頭正好撞上泥地,發出一聲極大的巨響。

※※※

雞啼第一聲,他已清醒過來,渾身像是被榨乾的破布,又腥又皺又無力。

如果有人告訴他,此時他一恍神,三魂七魄就會月兌離殘破的,升天去也,他一點也不會意外,真的。

虛弱無神地瞪視著破舊的屋梁,瞪著瞪著,他的眼張大,赫然發現就在床的上頭、也就是他躺的正上方,屋梁有些裂縫。那裂縫巨大到讓他懷疑再一場大風雨,這棟破屋就會垮下來,然後活活壓死他。

眼不見為淨,他麻木地閉上眼,听見有人走進屋的聲音。那腳步踩得很踏實,不像昨晚被他轟出門的老頭兒,那就是這屋子的女主人嘍?

他懶懶張開一只眼,還來不及瞧見那女人的長相——不知為何,雖承蒙她相救兩次,一看見她也勉強能認得出,但要在腦中刻劃出她的相貌,卻是空白一片。忽地熱氣迎面而來,他只來得及瞧見一片白覆上自己的臉,隨即痛叫一聲︰

「臭娘們,你要燙死我啊!」

「你醒了啊……」

「快拿起來,你是被蠢豬附身了,還是想害死我?」求人不如求已,伸手欲掀開熱毛巾,赫然驚覺自己雙手被緊縛於身側。

他月兌口︰「你想對我做什麼?」

「我沒要對你做什麼。」她答,慢吞吞地拿起熱毛巾,正要再說話,他已怒火騰騰,搶白罵道︰

「沒要對我做什麼?那就是怕我對你做什麼了嘍?」他用力嗤了一聲︰「大姑娘,也不瞧瞧你的長相……」昨晚老大夫說的片段閃過腦中,讓他還不夠及時咬住舌頭。

西門永暗惱自己的心直口快,偷瞄她一眼,瞧見她正默然注視自己。他心一虛,很沒用地轉移話題︰

「今天天氣真不錯。」

「是嗎?」她轉頭向外瞧去。

「是啊,我都看見光從屋頂上漏下來,敢問姑娘你是多久沒有修葺屋頂了?」他自認很和氣地問。

「五年以上了吧。」她答道。

「難道你睡覺時都沒有發現你家屋梁出了問題?女人家不會修,就去找男人來啊——」話頓時消失在他的咬舌之中。

他是頭蠢豬!

西門義常說他有大腦,只是大腦不常來敲門,反而讓心直口快成為他的本性。他向來嗤之以鼻,如今,他承認自己的確是沒有听見大腦敲門的聲音。

他再度偷瞄她一眼,發現她正在舊櫃前翻找某樣東西。她的側面看起來挺清秀的,人又嬌小,頭發隨意束起,發色有些粗黃,衣著很普通,不致於破破爛爛,但也看出是穿了好幾年的舊衣。

依她的外貌來看,大概小他幾歲吧?或者更小?

忽然,她轉過臉,對上他的視線。

他暗驚,俊美的臉孔微紅,吶吶道︰「我有些熱……」

「那是當然。你發燒了。」

「發燒?」

「從昨晚你就發起燒來,昏迷不醒。」

「是嗎……」低頭一看,終於發現束縛住自己雙手的,是包得他緊密的舊被。「多謝姑娘照顧。」

「照顧不敢當。」她溫聲說︰「你的傷,必須看大夫,可我請過李大夫,他說是你叫他滾的,他不肯再來。」

西門永一听見他的大名,火氣就燒啊燒的!

「他敢再來,就不會完整地走回去!」頓了頓,見她沒有答話,以為她嚇著,只得努力憋火,壓抑道︰「姑娘,在下乃一介粗人,說起話來是心直口快了點,你可別介意。」

她微微一笑,道︰「我不介意,可我也不想拖著你走出這山口找城里的大大。」

「我自己可以來!」他掙扎想爬起,月復部一陣陣的抽痛,痛得他額冒冷汗。

她沒有靠近,仍站在櫃前。

「公子若不嫌棄,我乾爹是大夫,他雖已仙逝,但醫書尚在,後院也有他留下的藥草,我可以試試看。」

他聞言大喜︰「你學過皮毛?」

她搖搖頭,坦白說︰「只看過幾回而已。」

「……敢問姑娘你乾爹何時仙逝?」

「四年多前吧。」

「他死前采的藥草……可以保留這麼久嗎?」若是平日的他,必會大罵她是想害死人吧。

「我也不清楚。」

「那……若是姑娘拖著在下到最近的城鎮,需要幾日?」

她遲疑了下,答︰「應該也要好幾日吧,我沒走過。」

難道她被姓寧的大夫救起後,就再也沒有離開過這里?這個想法滑過他心底,同時想起去年此時他逃離這里到最近的城鎮也要三天,何況是個女人家拖著他而行——

雙肩一軟,他認了。

「姑娘,請放手一試吧。」他沮喪道。

她點點頭,往門外走去時,忽然他叫住她——

「姑娘,在下西門永。」

她回頭,微笑點頭,沒有要自報姓名的打算。

他又喊︰「若是不慎醫死在下,請記得,在下叫西門永,墓碑上莫要提錯,是永遠的永,而非勇而無謀的勇。」

說到最後,原本意氣風發的聲音已化為等死的沮喪,她一听,想要笑出聲,卻忽然想到什麼,唇角便又垂下了。

※※※

他天性好動,一年之中,至少有一半以上的時間是夜宿野地,所以,在戶外看星星,他常做,但在屋內看星星,這……真是頭一遭啊。

他瞪著銅鈴大眼,透過屋頂那條大縫,望著天上的星星。

「我說啊……姑娘你到底在晚飯里摻了什麼藥,為什麼我睡不著?」自他有意識之後,她不知打哪兒來搬來簾子,隔在兩人之中,他睡在床上,她則躺在地上。

雖說他素來粗心,也知她在選擇睡在屋內或屋外上一定考慮很久,最後想他四肢無法動彈,才選屋內。

若她的遭遇屬實,那她還願意救他這麼一個大男人,他真是上輩子走狗屎運,回家後要記得拜佛謝祖宗神了。

「姑娘?」他也不管人家睡了沒,直喊著。

「……我沒下藥。」隔著簾子,終於有聲音響起。

「沒有?那為何我睡不著呢?」

「我不知道。」

「這倒是,你又不是我肚里的蟲子。照理說,我對你的煮食已然麻痹,應該不會惡心得睡不著了啊……」

「……」

「姑娘?」他又叫。

「公子有何事?」

「你家沒有人教你煮過飯嗎?」

「沒有。」

「喔喔,那跟我一樣嘛,也沒人教我煮過,不過我烤只雞都比你煮的好吃多了,你到底有沒有感覺啊?」

「能吃就好。」

不會吧?她這家伙真的以為她的東西能吃,而不是做戲給他看?每天照三餐的送飯來,他四肢不能動,她勉為其難地喂他,喂完之後,她自個兒便到屋外吃,他初時以為她像鄉野故事里的惡媳婦偷吃好料的,氣憤地叫她進屋要吃她那碗,不料吃一口,他當場欲哭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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