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打緊。」她擠出溫笑︰「你想做什麼,我也不多管,可你要有心理準備,莫遙生他的性子雖變,但有一項特質不變,就是他的毅力,他已打算長居天水莊了。」
「我猜也是。」
「這點性子跟你也很像。」
沈小鵬立刻抬眼瞪她。
「喔喔,好,我不說我不說。一切順其自然發展,繡娘要怎麼做,我絕不干涉;你若要我幫忙,我也絕不拒絕。」
「啊?鳴祥,你的意思是……」
鳳鳴祥難得露出真心的笑,向他眨了眨眼。「听說你娘當初離家是受不了莫家大戶人家的規矩,他家人口眾多,嘴碎又雜,自然對自幼孤兒出身、後又沒錢沒勢的繡娘諸多挑剔;听說,當初他家人還跟繡娘說,新婚過後幾月要再為他納妾呢。」
沈小鵬大叫︰「他有了我娘,還要其他女人?」隨即腦袋不算笨地立刻想到一點︰「是娘告訴你的?」
「非也。是風大朋跟六師弟說的。那納妾之事還是風大朋偷听到的。」
「那……那他真納了?」他干嘛心里吊個桶子七上八下的?
「听滄元說,他家中的確有個老婆了。」
「有老婆了還敢惹我娘?」可惡!那臭男人!虧他剛才還有一點點心軟。
「他老婆沒在家里,現在在天水莊里呢。」
「什麼?」他腦袋極快,訝道︰「鳴祥,你是說,他說有老婆,老婆指的是我娘?那萬一他永遠也沒遇到我娘呢?就這樣一輩子讓他妻子的位子懸著嗎?」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鳳鳴祥笑道︰「現在啊,我只知道他想要你娘,又不敢亂來。我知道他十年來不怎麼好過,不過你娘也非日日在享福啊,如今他身後有幾個狗頭軍師在撐腰,自然我們要站在繡娘這邊才是,才不致讓她人單勢孤嘛。」
沈小鵬垂下眼思考。最後,才不合他現在年齡地用力嘆了口氣——
「鳴祥,我不明白。我以為我這一輩子就只有娘了,我努力努力地長大,我想要保護娘,想要保有現在的一切,讓大家永遠都不變;只要我努力,我相信這一切不會變的……可是,為什麼它還是變了呢?歲月在走,也帶走了我的願望,我卻無能為力。就算我不變,其它的……仍然變了,那我不變又有何用?」
午後的微風帶著淡淡的春意,勾起濃濃的花香。她懷里的花束五彩繽紛的,走在天水莊里,路過的丫鬟向她福身的同時,都忍不住瞧上她一眼。
有什麼好看的呢?這是可愛到讓她發抖的小鵬送的花,她們的眼神卻像是什麼男人送的……
「也對,小鵬一向不送我這種女人家的玩意。」而她在天水莊里也不愛招人注意,思及此,她隨手招來一個丫鬟,將花束交給她,讓她先行送回房。
「夫人,莫公子他現下在‘數月庭’呢。」丫鬟臨走前低聲說了一句。
「莫公子?」莫名地跟她提莫遙生做什麼?難道她們都知道了?她脹紅臉,搖頭︰「不不,是我多想了。她說的應是莫不飛,莫不飛在找我嗎?」
懊不會是為了莫遙生的事吧?
「我都人老珠黃了,他卻不放棄,不是怪人是什麼?」她嘀嘀咕咕的,雙腳卻很沒志氣地往數月庭走去。
才來到數月庭,她就瞧見拱門後熟悉的身影,她心一跳,直覺地、完全沒有細想地隱身在拱門後的樹下。
她的心直跳著,她連連深呼吸幾次,才敢悄悄地從門後探出一雙眼。
他整個人是側著的,雙臂環胸像在看什麼,又像在考慮些什麼。天水莊等於是她的家,她自知他看著的是小花園……咦咦?那是誰?怎麼她沒瞧過?
沈非君訝異地瞧著一名年輕貌美的姑娘從另一頭悄悄地接近莫遙生。
喂喂,他不會沒有听見她的足音吧?那姑娘腳下聲音大到幾乎可以嚇死人了……她瞠目,瞪著那小泵娘從他身後用力抱住他。
她立刻縮回眼,呆呆地貼在門後。
太……太過分了吧?
扁天化日之下,男盜女娼……還不至於那麼嚴重,但……但……她咬牙切齒,方才那一幕深深烙在她的腦海。
她的心,還是直跳的,卻多了一股忿怒。
「我在忿怒什麼?」她忿想到︰「那姑娘瞧起來不過二十,男人嘛,自然愛吃女敕食……不對不對,就算他愛吃都不關我的事,我在想什麼……糟,別氣別氣,再氣,我就老得更快,可以當小鵬的女乃女乃了!」她的雙手用力撫平自己猙獰的表情,暗暗地吸氧、吐氣。
他還說,想要她?呸,她就覺得怪,她明明都是徐娘半老了,依他的外貌,豈會再要她?
心里有一股小小的火焰,怎麼滅也減不掉,最後,她終於忍不住「好奇心」,又從門後偷偷探出一雙眼。
這一次卻連個背影也沒瞧見,她知他們不是離開,就是走進死角讓她瞧不見,她不死心,暗暗搬運來一塊大石頭,小心地踩在上頭,籍著樹蔭之便,從高牆上露出一雙偷窺的眼。
那花心的莫遙生正與貌美的小泵娘說話,不過他是背對著她,不知他表情如何。她踮起腳尖,偷看到那小泵娘一臉的愛慕……她的牙關緊緊咬住。是啊是啊,怎會不愛慕?他人生得好看,脾氣又好,家中又有錢,不愛慕才有鬼呢!
她見那貌美姑娘雙手搭上前,肯定是模到了他哪里,像要埋進他懷里。沈非君暗氣得頭暈腦脹,慢慢將身子縮回牆下。
「可惡!這人……以前以為他是個木頭兒、一塊大石頭,現在才發現他腦袋多開通!鳴祥說得沒錯,他是變了……」她忖思道,努力地用雙手再拉平自己的臉。「我要保持微笑,他也不可能獨身一輩子,會有想要的姑娘,那是……很當然的事,我理當恭喜他……嗚……可惡,我在哭什麼?不不,我不是為他而哭,我只是有點……感傷,是啊,還有喜極而泣,恭喜他找著了心上人,嗚嗚嗚……」
她在牆頭下暗自飲泣了一陣,終於熬不住內心復雜的思緒,又悄悄地攀著牆,再露眼偷窺。
還沒鎖住他的身影,就听見巨響。她定楮一看,看見那貌美的小泵娘跌坐在地,顯然十分狼狽,她心里微愕,不知事情為何突然急轉而下?
「是那姑娘跌倒了嗎?他武功再不濟,也不會任人在他眼前出了岔……」她又見那姑娘哭著跑開,心里隱隱約約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她瞧莫遙生連頭也不回地走回小花園前,又開始沉思起來。那花園里的花有什麼稀奇,由得他如此專注?
「究竟是什麼奇花,讓他連個花容月貌的姑娘都看不上眼?」她自言自語道。她可不記得他有這嗜好……或者,這又是他「變」的地方?一個男人對花有興趣?
「非君?」莫遙生耳尖,立刻循聲望去,驚訝地看見高牆上的半張臉。
沈非君一時僵硬,只能呆呆地與他互瞪。
良久之後,他才遲疑問道︰「你……在那兒做什麼?」非君不是會偷窺之人,還是因為她「變」了?變成一個偷偷模模之人?
「我……我……」她一臉心虛,見他往外走來,她立刻跳下墊腳的石頭。
「非君,小心!」莫遙生明知她安全無虞,仍是跨大前一步,讓她跳下時直接跳進他的懷里。
他的視線落在那塊墊腳石上,奇怪問道︰「你在上頭……你怎麼哭啦?」
他頓時手足無措起來,又拍她的背又抹她的眼淚。女人像淚壇,從她身上一而再地見識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