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爺覺得有異?」
「不,這味道極好。只是這醬豆腐乳真是方才那小廚娘所作?」其味與先前所啖之美食大不相同,也與苗余恩當日的一盤醬豆腐乳味道完全一般。
那一日,他晚到粥攤,野菜已用盡,她躊躇了會,將攤下小鞭的醬豆腐乳拿出來,挖一小匙到碟中,似乎有點緊張的說道︰
「若不嫌棄,請聶公子──看。」
「是你新研究的嗎?」他頗感好奇。
「嗯。」當時她的臉微微泛紅。「只有我食用過,若是聶公子覺得不妥,盡快吐出來,沒有關系。」
那味道有些刺鼻難聞,但他仍然嘗上一口。
「如何?」她問,緊張更甚。
「……好吃。」他贊許,見她唇畔露出淺淺笑痕。幾乎不曾見過她笑,如今只覺她的笑顏絕非傾城,卻教人窩心。
「好吃就好,好吃就好。」她又遲疑了下,將醬豆腐乳的罐子達到他面前。「蒙聶公子不嫌棄,就請您將這罐醬豆腐乳帶回去吃好了。」
「普天之下,尚無這類醬豆腐乳,你怎麼不用在粥攤之上?必能遠近馳名。」他疑惑萬分。
她搖頭。「它……不該由我問市。」
這是唯一一次見她話多又帶笑,然而最後她的臉色顯得寂寥而無奈……回過神,聶七注視那碟一模一樣的醬豆腐乳——怎麼會有人在短短數月里,做出相同的豆腐乳?
「七爺,你是不信她年紀小小,就有這等能耐嗎?我也不信啊,所以將她與她丫頭關在廚房,短短半日便能做出一席美食,這難道有假嗎?現下廚房尚有她自制的醬品逢上百多種。你若愛,我吩咐丫頭去拿幾罐過來。」
是這樣嗎?聶七眯了眼,心理總存疑惑。方才的少女十指潔白無骨,完全不像下廚之人……
「她功夫如此高深,會以野菜為食嗎?」
「野菜乃低階層工人所食,她怎麼會做。」其他賓客對這個話題有些意態闌珊,劉老爺便將話題轉移,暗暗記下改日再與聶七研究一番。
聶府乃南京首富,三百多行多有經營,尤其以封澐書肆最引人稱道。一本書要出,除了內容之外,還需要完美的書排設計等等,食書也不例外。他早打定主意要將食書交給封澐書肆來出,而聶七雖與書肆無直接關連,然而十年間他吃齋念佛,若能以素食配佛經,他要流名食界並非難事。
餅了一更天,劉老爺安排客房,讓眾人留下,明日一早還有小廚娘的粥點。
聶七也不多話,順了主人之意,留住西廂房。
「爺,好吃嗎?若是好吃,回頭四爺出面,必能將這小廚娘借回府。」歐陽緊跟在後,輕聲建議。
劉府的夜景極美,聶七一夜未睡,看似漫步在美景之中,目光卻四周張望。
「還好。」他並不挑嘴,這小廚娘的手藝也確實一絕,但除去醬豆腐乳之外,總覺不對味。「你也吃了嗎?」他隨口問道。
緊跟在身後的歐陽點頭。「劉府待下人不薄,雖無爺一般的美食,但也有飯菜可吃,也是素食,還挺不錯的。」歐陽斟酌了會,開口說道︰「爺若願意,這樣的美食饗宴,在南京多不勝數,我請元總管安排安排……」也好有社交生活啊。
聶七搖首失笑道︰「十年前,這樣的活動我參與的何止上百?夜夜笙歌,大口喝酒、大口啖肉,那時我快活,可不表示現在我也是快活……」忽地閉嘴,側耳傾听。
「爺……」歐陽立時敏感起來。「有聲音……是女聲?」隨風飄送的是女人的聲音,腳才跨一步,就瞧見爺身形極快的往前奔去。
有多久沒見到爺的身手了?歐陽暗叫聲好,咧嘴一笑,也跟著疾步飛去。
「你放手!你若不放手,我叫人來!」女聲叫道。
「這里地處偏遠,誰會來?小美人兒,你乖乖的,別叫別鬧,讓我模上一模,要不……你自願不做劉府廚娘,跟著我回府,我保證不會讓你這樣一個嬌滴滴的小泵娘沾煙沾油的,你說好不好?」
「不,我不要!余恩,救命啊……」
听見「余恩」兩字,聶七的腳步稍停了一下。
「爺……」歐陽略喘的跟在後頭,定眼一瞧,似乎像是廚房之地。廚房旁有個小屋,屋內黑漆一片,但有人,而且不止一人。
「你別踫她!」
「不踫她,難道踫你?他女乃女乃的,你敢打我!」似是踫撞又像拳打腳踢,小屋內忽然飛出一人,狼狽的跌在地上。
「苗姑娘。」身形確是苗余恩,嬌小的個兒,只是黑發凌亂的披散,掩去臉蛋。听見有人,苗余恩尚來不及抬起臉,低喘了幾口,又要往屋內跑去。
「余恩,救我啊——」屋內驚叫、婬聲不斷。
聶七眼明手快的抓住她,向歐陽使了個眼色。
「苗姑娘莫怕,屋內有我護衛救人,不必擔心。」
好熟的聲音啊——她抬頭,就著月光看去,吃了一驚。「聶……聶公子?」
他露出淺笑,是溫柔的笑,眼底卻是壓抑的狂喜。
「你還記得我。」
「你你……你怎麼會在這兒呢?」屋內再傳踫撞聲,她緊張的想要掙月兌他的錮制,卻見屋內飛撞出一人。
聶七環住她的細腰,將她提起來護至身後。人滾到他腳前,他微微哼了聲,
「這不是羅公子嗎?」晚上的美食宴上有他一名。
「余……余恩……」冬芽眼淚汪汪的被歐陽扶了出來。
余恩掙開他的手臂,跑向冬芽,將她摟進懷里。「沒事了,沒事了。」心髒還在狂跳之中,難以想像如果不是有人及時救命,冬芽會慘遭怎樣的摧花毒手。
「你……你……」羅公子試了幾次想爬起來,花了半晌時間才發現壞他好事的是聶家人。「聶問涯,你也想要插上一腳?」
「我對劉府廚娘並沒有覬覦之意。」
「那你為什麼叫你手下毆打我?」羅公子瞪著他。
「你意當采花大賊,我能不出手嗎?」聶七眯起眼。「若是你情我願也就算了,偏偏你想強搶清白姑娘,要我撒手不管,除非佛無限。」
「啐!」羅公子捧著斷掉的肋骨,瞪著他,「你明明是想要她,不是嗎?只有劉老爺那種快進棺材的老頭兒才會不動如山。要不然,你怎麼也會模黑來此?」
余恩聞言,看向聶七。是這樣的嗎?男人都是……這樣的嗎?見美色而婬?
冬芽往她懷里縮了縮。「余恩,師兄什麼時候回來?」她低語,眼眶含淚,楚楚可憐之貌,當場讓羅公子與歐陽看痴了眼。
「別怕,有我在,旁人不會傷了你。」余恩說道,有些頭昏腦脹。剛被撞上了頭,不敢模向後腦勺,怕那濕稠的液體真是鮮血。
想都不曾想過會再遇見聶七……就算遇見,也不該是這樣的情景。他半夜出現在這里,真是為了冬芽嗎?
「滾。」聶七抑住怒火,緩緩數了佛珠一圈後,才勉強冷靜開口︰「歐陽,他不走,你帶他走,直接送出劉府,別讓他再靠近這里一步。」
歐陽回過神,點頭領命,跨步上前。羅公子見狀,連忙蹌跌後退數步,忍不住再瞧一眼花容失色的冬芽,在美色與性命間游移了一會兒。見到歐陽飛來的拳頭,驚叫一聲,狼狽的隱遁進夜色里。
「還好嗎?苗姑娘。」
「嗯……多謝公子相救。」余恩低語。
「你……的臉色很蒼白,快回去休息吧。」見她腳步未移,面露防備之色。在防什麼?防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