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防他?原本目光盡落余恩身上,這時才發現她懷里的少女似乎局促不安。是防他成了另一個羅公子嗎?
他有些不快,不快苗余恩將他想成那樣的采花狼,隨即瞥到她護著少女之姿,默不作聲半晌,才問道︰
「你們明兒個還會待在這兒?」
「嗯……」
「那好,你們快回房去,今晚我也睡不著,就在前頭曲橋賞月,若再有事情發生,直接揚聲一呼便可。」他擺了擺手,撇頭往碎石子路走去。
歐陽見狀,快步跟上,眼角瞄到王子的唇畔似有淡笑。為什麼笑?因為見到小廚娘那樣的美色嗎?老實說,任是哪個男人瞧見那小廚娘,不會動心,世間難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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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恩,他們……他們……」
「他們是好人。」余恩說道,拍拍她的背。「這世間絕不止有像方才那樣的男人,也有像大師兄一樣的好人啊。」
渙散的眼神逐漸凝聚,冬芽淚成串珠流下。「是啊,真希望大師兄能拿到那本食記,咱們就能快點離開這里,找個好地方住下,也就不會有這些……這些……」難以想像這世間竟會有這種男人。
余恩微微苦笑。「是啊,等大師兄回來,咱們就能離開。」就算離開,又能好到哪里去?只要有男人的地方,冬芽驚人的花容月貌都會弄出問題,能上哪去呢?
「咱們先進屋吧……」眼神有些散亂。接下來的半夜應該能好好睡上一覺,等著大師兄回來。她的頭好痛,真怕是被打破了。
「冬芽兒……」輕聲低語飄散風中,余恩立刻驚覺,回頭喜叫︰
「大師兄!」
人未到聲先到,過了一會兒,男人從反方向疾奔出來,冷面孔上有抹狂喜。「找到了!找到了!就在這姓劉的庫房里!」
「真的?」冬芽與余恩一塊驚喜低呼。那表示,從此以後不必再流浪,不必賣粥,不必進他人府里當廚娘。
男人瞧向余恩的眸光微微一閃,再看向冬芽時卻是寵溺的笑。「是真的。這老頭自喻為美食家,上天下海就是要找個廚娘助他寫本食饌,好擠上這百年來美食家的名號,偏不知道失傳的食記就被他收在庫房里,連翻也不曾翻過。」
「謝天謝地,大師兄,你有沒有受傷?」冬芽關切問道。
他一笑,不動聲色的將冬芽拉了過來。「這里的護院淨是三腳貓功夫,怎會發現我呢?」他將薄薄的鐵盒拿出給二人看。
「師父臨終前說過,食記由盒裝,外有漆金刻百鳥呈祥,這漆已剝落,大師兄確定是這小鐵盒嗎?」余恩問道。
「正是。」男人向冬芽說道︰「既然找到了食記,留在劉府的意義也就沒有了。冬芽兒,你去收拾包袱,咱們趁夜離開。」
「我去好了……」
「不,余恩,我有話要跟你說。」等冬芽進屋之後,男人拉著她往竹林走去。
沉吟一會兒,說道︰「余恩,你該知道師父要咱們偷這本食記的原因。」
「嗯。」冬芽自幼對作菜並無天分,師父卻一心一意想要將冬芽培養成當代廚藝高手。這是師父的下下策,在臨終前要他們偷食記。
據傳食記是數百年前某個廚藝鬼才所遺留給後世有關食方面的紀錄,是其他廚子遙遠所不及的。不論食概、食味、食技皆詳記其中。對于其他人來說,這本食記形同廢紙,然而對于歷代廚子來說,卻是天上寶物。也有流傳宋朝有一宋三娘之所以能完成千人宴,從此流傳百世,便是因為目睹了食記之一二。
「師父是盼這本食記能讓冬芽從此一躍為廚娘之最,留名百世。」
「沒錯。」男人半垂著眼,動了動粗厚的手指。「師父拾回我們,也是為冬芽。所以,現在應該是咱們報恩的時候了。」
「這是當然的啊。每回有宴,廚娘領賞都是由冬芽出面的,再過不久,南京必會傳遍有個小廚娘……」
「還不夠。師父最怕的一件事雖然還沒發生,但臨終前他要我防患未然……」男人忽然頓口,上下瞧她一眼。「你怎麼弄得如此狼狽?」這才想起先前眼里只有食記與瞧著冬芽的臉蛋,沒注意到冬芽兒也是一身的單衣。
「剛剛……剛剛有人想要……冒犯冬芽……」
「什麼?」男人怒氣橫生。「是誰?是誰敢冒犯冬芽兒?」沒在她身邊保護,竟然發生這種事。
「沒事沒事,他給打退了。」余恩急急安撫他。
「真沒事嗎?你這師姐怎麼做的?」
「我……我盡力了……」
「盡力?你真盡力了嗎?咱們當日在師父面前許下什麼誓願,你真還記得嗎?不管自身如何,先護冬芽。你真記得了嗎?你畢竟是女人,若有什麼不測,你還是會舍了冬芽兒。」
「大師兄,你怎麼啦?」不是她多疑,也不是她頭傷所致看錯了,他今晚好生的奇特,讓人捉模不定。
她是知道他一入門就愛上了冬芽,十多年來將冬芽視若生命,但如今冬芽安然無恙啊,他這樣怪罪是從未有過的,也更沒見過他這般——殺意四起……這念頭莫名的才冒出心底,忽然肩上爆裂劇痛,整個人往後飛跌在地。
後知後覺的這才發現他出掌打了她。
她錯愕不已,嘴一張想要問緣由,卻不由自主的噴出鮮血來。她呆住,一時之間難以置信,只能楞楞的瞪著他。
「你要問我為什麼?」他走上幾步,見她痛苦的點了點頭,壓低聲音說道︰
「不要怪我,余恩。你該知道你之所以被撿回來,是因為師父要一個能夠永遠幫助冬芽的女人。」
是啊,所以她才盡所能的保護冬芽,教她作菜、讓她頂著自己的名出去,不是嗎?為什麼要殺她?
「可是,你太有天分了。」男人解開她眼里的疑惑,危險的眯起眼。「從小,你就是這樣,不管做什麼都比冬芽兒強。師父將所學教你,不是要你成為一代名廚,他要你輔助冬芽兒,一輩子輔助她。可是他臨終前後悔了,後悔不該收留一個廚子之女。你的天分太可怕,難保將來你不會自立門戶,舍棄了冬芽兒……」
「我不曾有過這樣的想法……咳……」誰要當廚子?誰要自立門戶口?誰要啊?就算給她千兩萬兩的黃金,她也不要當廚子啊。
「就算你現在沒有這種想法,將來呢?很難說。師父早就打算好了,他要你輔助冬芽兒。收留我,讓我去學武,要我一輩子保護冬芽兒。他知道我是心甘情願,知道我是真心愛冬芽兒,所以他臨終前將唯一不放心的事情交給了我——」
即使不敢相信、不願相信,那樣的答案也早已浮現心底。余恩閉了閉眼,低語︰「他要你……殺了我嗎?」
「如果這幾年你的廚技未再進,留你;如果食記永遠也找不到,留你。但食記找到了,而你著實進步得可怕,連師父不在你身邊,你也能日進千里。怎能留你?留你是禍害,難保將來你不會跟冬芽兒搶一代廚師的地位。‘莫怪師父,要怪就怪我有個太過成材的徒弟’,一這是師父要我轉告給你的。余恩,你認命吧。」男人一掌舉起,想要送她歸陰,忽地听見屋內冬芽正要走出,他腦中紛轉,遲疑了下,一腳將她踢進竹林里。
那一腳來得又狠又重,幾乎踢掉了她的半條命;連動也動不了,喊也喊不出聲來,鮮血流滿一身,分不清是頭傷或是嘴里嘔出來的血,只能趴在那里,痛徹心肺這算什麼?這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