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落望著他。‘我能保護自己。’
他的臉龐揉和了詭異。‘你真的能?你連我的一拳都敵不過。’他走到她的床頭櫃前,在鬧鐘旁有一本厚書,他打開,里頭並沒有紙張,只有一把掌心雷。‘子彈已經裝好,你曾經用過麻醉槍,應懂得這種槍的用法。’語畢,他依循說出幾個屋子里藏槍的地點。‘你懂用刀嗎?’
‘不,我不會用。’
‘我想也是。你跟著我,就不會意外用到槍,但你本身就是個意外。記住現在藏槍的地點,我並不打算讓你成為那西色斯島里的尸首。’
樊落的嘴唇掀了掀,好半晌才說︰‘你……要我用槍殺人?’
‘難道我要你拿它來自殺?’他停頓,而後臉色閃過些什麼,像是有些懊悔方才的直言。
他有些奇怪……這是頭一個躍入樊落腦海中的想法。就因他是一個凡事都肆無忌憚的人,所以他的收斂格外觸目。
對,就是收斂與節制。他的舉止像是缺了雙手雙腳,說出來的話也十分地含蓄,天啊,難道又發生了什麼事嗎?
‘你受傷了?’
‘不,我沒有。’他簡潔地回答。
頓了頓,本該推門離去,但他的雙腳生根。
‘你可以閉上你的眼休息。’他像是沒話找話,又是一陣靜悄悄地沉默後,他的腳不情願地動了。
‘你……能再彈一會兒曲嗎?’樊落忽然問。
俊雅的臉龐瞬間黑沉了下來。‘讓你以為沒有那西色斯,只有天堂的曲子嗎?’隨即他變臉如翻書,笑道︰‘有何不可呢?’
他回到了鋼琴前坐下。以自己的方式彈起屬于自己奇特的風格。
他的背影依舊顯得有些僵硬。
原以為她已經熟識了他的本質,卻在不經意中又觸及了陌生的黑宿原。
他的個性究竟有幾面?在眼花繚亂之中,縱使她是他的影子,但她追得上他嗎?啊,她還不死心嗎?就為了那一句話嗎?
他說,他愛她。
她微笑地閉上眼。
他是一個隨心所欲而又傲慢跋扈的男人,但,她卻是一個不懂死心的小女人,尤其在發現他的眼隱含溫柔之後--
啊,黑宿原也懂得溫柔嗎?
無妨,就當她是在作一場好夢吧!
※※※
‘那西色斯島成了音樂的殿堂。’
‘我並沒有邀請你進來。’黑宿原冷淡地低語,修長的指尖下依舊泄出跳躍的音符。
依舊?樊落掀了掀眼皮。
‘我知道。我只是想確定我們是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得「享受」你的琴聲?’
‘你可以走,安皮斯,我並沒有留你在島上做客。’
‘這是黑宿原嗎?’安皮斯的聲音充滿虛偽性的驚奇。‘幾個月前趕我出那西色斯島的方式可不是用說的啊。’那時的黑宿原殘酷地扔他到沒有香味的動物園里。
‘你想再嘗一次被野獸追的滋味?’
‘不,不。’安皮斯的聲音蓋住了樊落爬起床弄響的輕微聲響。然而莫名地,安皮斯像發現了她的驚醒,而轉過頭朝她眨了眨眼。
樊落正想開口詢問,他卻早了一步。
‘你已經坐在這里彈了一天了。’‘你還沒滾。’黑宿原瞇起眼。
‘咯咯,忍冬希望你能再繼續尋找龍麟,在你花了那麼多心血之後,沒有理由放棄的。’
‘那種東西誰要就給誰好了。’黑宿原的指尖雖然滑在琴鍵上,但妖邪的氣味開始霸據了他的心智。他的眉微微高聳,嘴唇野蠻地撇下。‘誰愛找死都不干我的事,你可以滾出去了。生前艾蜜視你為友,但並不表示你可以繼續留在這里。’
‘這樣啊,那算啦!’安皮斯狡儈地笑一笑,退後數步走至床沿。‘反正我已代忍冬轉告,我也沒必要鏜其余的渾水。啊啊,樊小姐,你醒啦?這是我的名片。’
話才至尾,正巧樊落打了個小小的噴涕,才沒發覺黑宿原皺起眉地轉過身。
原是邪氣的神色在鎖住她之後,逐漸褪去;他的唇不再野蠻,反而顯得有些溫暖,渾身上下原有的妖邪如同黑影般的逃離。
安皮斯目睹了這項奇跡。在那西色斯島上有上帝的存在,但絕不是黑宿原;他也只是一個人類,會懂得愛人的男人。
‘你也該起來了。’黑宿原靜靜地說。
樊落扶著有些昏沉沉的頭。‘我到底睡了多久?’
‘加起來有四天了吧,我想。我要的可不是一個病人。’
‘我生病了嗎?’樊落低語,迷迷糊糊的記憶歸回本位。‘我很久很久沒有病餅了。’
‘我也沒見你哭過。’黑宿原忽然冒出了這一句。
‘咦?’樊落不解。眼前的黑宿原依舊很奇怪,像是推不動的山佇在那里,而從他的眼神看出他隱藏了所有可以讀出來的訊息。
她的黑眼抬起,看見了落地窗是合上的,但外頭星斗滿布,距離上一回她醒來的時刻是白天……他彈了整日的琴嗎?為了她?
‘咳咳。’安皮斯打斷了他們的對望。‘我的名片……記得嗎?樊小姐?’
樊落莫名地看著塞到她手里的名片。‘神父也有名片的嗎?’
‘哈哈。我自掏腰包嘛,安皮斯是艾蜜女士為我翻過來的中文名,見到了沒,上面的Peace是我的原名,原是和平之意,哈哈,我的父親大概預知了他的兒子會選擇了服侍上帝的神職吧!’
‘你可以暫時讓你的嘴巴閉起來休息。’黑宿原有些不耐煩。
安皮斯聳了聳肩,對著樊落微笑。‘記得,有用到我之處,盡避吩咐,我是喜愛和平的安神父。’他意味深長地瞅了黑宿原一眼,而後退出房門。
‘你餓了嗎?’他問。茶幾上是托盤,上頭尚是溫熱的粥。他停在床沿半晌,才從另一頭拉了一把椅子過來。
肯定有問題。樊落懷疑地接過肉粥,他的樣子像是刻意跟她保持距離,這不是她所認識的黑宿原。
‘怕有毒嗎?’他的唇笑著。‘我事先嘗過了,瞧我現在安好,保證沒問題。’
‘你嘗過了?而你卻不怕?’
‘哦?我忘了提過嗎?我是試毒劑,從幾歲開始沒印象了,不過我有十年的時間每日服一點毒藥。’他見她瞪大眼。‘我是百毒不侵,你放心。你跟在我身邊,不會有事,你不必一塊接受那種折磨。’任何人在踫她之前,必須先解決他。
‘為什麼?’為什麼這種事沒有跟她提過?她的眼移到肉粥。啊,何時那西色斯島也開始用起白米來?那不是東方人的喜好嗎?
這……算是為了她嗎?
為什麼?跟她保持距離卻又像是在時時刻刻關切她?因為她的一句話彈了一天的琴?不,不,這不是黑宿原,這絕對不像是黑宿原,她覺得陌生,太陌生了。
‘為什麼?’他以為她在詢問他的過去。聳了聳肩,開口︰‘我曾經是次子,但從兄長死後,我就是黑家唯一的獨生子,這種事司空見慣。你不吃嗎?或者什麼地方不舒服?’
‘不,我睡得很舒服。’
‘我希望你的精神能夠盡快恢復。’他認真地說。接過她吃了幾口便吃不下的肉粥。
‘好教你繼續打擊?’她輕笑打趣,而後她莫名其妙地見到他的神色變得奇特。‘我……說錯了話嗎?’他的臉像是重病末期了。
黑宿原沉默了許久,然後驀然彈了彈手指,站起來。
‘我們必須談一談。’
‘啊?’她瞪著他。看見他刻意隱藏的狂傲自負全給掀露了出來。‘干……干嘛啊你?’
他月兌去黑色的外套,上床。
樊落迅速退至床角落,黑宿原的動作更快,拉住她的手臂往懷里帶,兩個人翻滾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