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反正我閑來無事,就當施舍一件好事算了。」他氣極了。這種女人也配當他娘嗎?!
「……來不來?不來,我可要吐實的喲。」
「什麼?」又在威脅他!這個王八女人,真以為他不敢動她嗎?!
「我以為你會想同老爺一塊用晚飯的。」
「啊?你說什麼?」他怔了怔。「跟爹一起用膳?」
她以為她是誰?從小別說是用飯,就算是爹對他們開口說話的時候都沒有,連那日從湖里救紅紅跟爹,也不曾听爹親口說過一句……
霍水宓熱切地點首。
「如今,我算是你們的娘了,理當要為這個家盤算,這是我該做的。」雖然膽子練大了,也忙得斗嘴,但一想起當人娘親,總覺有幾分靦腆。
徐向陽瞧了她一眼,莫名的,俊秀的臉頰微微赤紅著。
當初,這小後娘嫁進門時,面黃肌瘦不說,全身上下只見皮包骨,大圓的眼楮像要掉出來似的,干癟的手如雞爪,走起路來像在飄,教人瞧了也不免退避三舍。如今,數月過去了,原本干瘦的身子總算長出點肉來,始終濕漉漉的黑眸像蒙了一層霧氣,搭上白皙水女敕的粉頰,不能算是國色天香,但相當入眼,甚至瞧著她,就不由自主地移不開視線,他能理會爹買下她的原因。
她原就是一塊璞玉,只是蒙了塵,短視之人看不見她的光,只有爹一眼瞧出她內蘊光華。爹應該很喜歡她的,否則這些時日也不會逼她每日喝補湯,每餐必有魚肉……這是從寶丫頭那里听來的;雖然他心知肚明那是養胖她好生徐家真正的子息,然而近來他開始懷疑爹是真的喜歡上她了,不然那日她落水,爹不會守著她一天一夜,直到她醒了還沒出房,不然爹一向多疑,依性子是絕不會讓宅子里有任何同齡男性存在,但如今爹卻把當初調往京城的長工全召回來,還讓王總管現身,親自教這小後娘習賬。
看來,爹是真的很喜歡她,那他豈不也要視這小後娘為娘親了?
那怎行?!她才大他幾歲,就得喊聲娘親,打死他也不喊的!
驀地,他的眼里映著霍水宓期盼的臉,不知何時她竟站在面前,原本懷里熟睡的紅紅被放在椅上,他嚇了一跳,面紅耳赤地想要退後幾步,卻發現雙手給她緊緊握住。
她的手好軟,軟綿綿的像模不到骨頭似的。
他的臉更紅了。「你……你這蠢女人想做什麼?」惱羞成怒道。
「向陽,你老分心,壓根沒听我說話,是不?」之所以敢握男子的手,並不是克服男人踫觸她的惡心感,而是他是老爺之子,自然也算她兒子,既為人娘親,就沒有畏懼兒女的道理。在她眼里,徐向陽是無性別的孩子。
他略嫌狼狽地︰「哼,蠢女人說出來的話有何建樹性?听了是白听!」
「這可是很重要的。我再問你一次好了。你可愛老爺?」
「他是我爹,不愛他難道愛你?」
當作沒感覺到他的排斥,霍水宓繼續問道︰「既然愛老爺,就該為老爺做些什麼,是不是?」發現厚著臉皮愈來愈容易了。真奇怪,那個向來不敢又撒賴又同人理爭的霍水宓好象已經是屬于很久遠的年代,如今她叫徐霍水宓,是重新的開始,是新生的水宓。
現下,她的心頭好輕松,如同拋開束縛,這全是老爺賜給她的。
「你到底在胡扯什麼?」
「咱們一家人一塊用飯。」
打她嫁入徐門,三餐皆是在主房自個兒享用,並不覺有何不妥,因為在娘家,也只有她一人待在廚房里喝白粥,全家用餐的回憶很模糊,都是七歲以前的事,因為太久,所以視為理所當然。
老爺定也是如此吧!自幼在嚴師、嚴父的教導下,恐怕柔情早已遺忘,莫怪他對這三個孩子總是冷冰冰的,原來是循著過去的路子走。
這樣的日子,該改變了。
「喂!」徐向陽叫住她,遲疑道︰「你可是當真?」
霍水宓抱起紅紅快步走到門口,回過首,笑道︰「我可不懂說玩笑話。你若不到,小心我的嘴不由自主地淨說些‘違心論’。」她飄袂離去。
原來,威脅人也是一件滿快樂的事呢!
呵。
第八章
「辭了他!」徐蒼離冷冷注視賬本上的數字。「明兒個一早要膽敢再逗留府里,找差爺來押他!」
王莫離含笑領命。「這該是夫人的功勞。若不是她覺得賬本有怪,只怕那趙大山還在老虎眼下做這偷雞模狗之事。」
徐蒼離抬眼。「你沒發現?」
「這幾年我都在京城,如何發現?」王莫離面不改色地說。「府里開支的賬本,老爺向來不過目,現下夫人懂得算賬了,尤其也算府里當家主母,對于生活必需品都該過目,不如把算賬的責任交給她,也算是有名有實,老爺也不怕再被下人給蒙騙。」他眉飛色舞地說道。擺明了就是打算把肩上責任往外丟。
徐蒼離哼了一聲。「你倒想得美了。
「那是當然,奴才月俸又沒往上調加,老爺還想添一份工作給奴才,不免有幾分不公,奴才當然要抗議。」最主要還是見徐蒼離心軟,才敢放肆。若是以往,徐蒼離最恨欺騙他的人,別說趙大山離得了城,在被差爺捉去之前,不先被修理個半死才怪。「再者,老爺,你不覺得適時地給夫人一些事情做,一來好打發時間,二來培養夫人信心,起碼不再是以往無用的霍水宓。」
這還須他說嗎?徐蒼離合上賬本。他一直積極培養她的自信心,好不容易開始發芽,他沒有再毀掉她的道理。
「老爺……」霍水宓探出個小臉出來,發上衣上沾有雨滴。
「進來……」他瞇起眼,起身。「你的貼身丫鬟哪去了?!」怎不知為她撐傘?!
「我叫她先抱紅紅進屋睡了。」她一見老爺就臉紅,瞄了一眼王莫離。「老爺現下可有事?」
「無事、無事。現下奴才去叫珠丫頭拿件干衣送過來。」王莫離微笑,頂著這陣莫名其妙突來的午後雷雨跑路了。
「你是存心受涼嗎?」徐蒼離深鎖眉頭。「外頭大雨大風的,怎麼不撐把油紙傘,若是受了風寒,你以為你的身子骨還能承受得了嗎?」
「我是一時情急,再晚些,可要過了晚膳時間了……啊,老爺……」見他走近,目睹他伸出手解開她的發髻,濕答答地披放在身後。
「月兌下衫子。」他道,也解下自己的外袍。
「咦?」她睜圓了眼。老爺這是想做些什麼?一對花燭,夫妻獨處一室,良人月兌了外袍,又要她月兌衣,還能做些什麼?尤其最近老爺大白天的也……
徐蒼離正月兌了一半,忽然瞄視到她的臉蛋又紅又熱,像要冒出煙來了。星光璀璨的眼眸里多了一抹羞答之情,分明誤以為……
他恍悟,而後嘴角綻出隱約的笑意。
「你這小腦袋瓜子在胡思亂想些甚度?」外袍遞給了她。「月兌下濕衣,暫時換上它吧!」她的表情真的十分容易讀透,像是一張白紙,想到些什麼便浮在紙上。
「老爺……你不怕沾了穢氣麼?」男服女人不能穿,這是老祖宗流傳下來的規矩,就連二娘也不敢隨便偷穿爹的衣服,生怕給爹惹來霉神,一家人可就苦了……老爺不怕嗎?
「你是信這說法,還是想活活凍死在這兒?」
霍水宓的臉像煮熱的蝦子,埋首在溫暖的袍子好一會兒,才趁著老爺背過身收拾賬本時,飛快地褪了濕衣,套上藍色的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