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穿在她身上直曳著地,衣袖多了大半截,雖然有些可笑,但她的心是暖和的。老爺真的待她很好,听珠丫頭老說老爺冷冰冰的,一個眼神足教她們嚇破膽,其實她們都不了解老爺,在他冷僻的外貌之下,有一顆不為人知的好心腸。
「嘻。」
他回過神,上下打量她一眼。「笑些什麼?」眼底不自覺地出現柔情。
她靦腆地低語,「我想,老爺的袍子穿在我身上挺大的,若是我的衣服穿在老爺身上會是什麼樣的德性。」
徐蒼離呆了呆,忽地笑出聲,又招來她著迷似的星光。
他牽起她的小手,走向書櫃。
「老待在這兒,不如回房換你自個兒的衣服。」扳動花瓶後的拉環,忽地書櫃移開了。
「啊!」霍水宓詫異地任他牽進暗道里。
暗道是細長的碎石路,彎彎曲曲的,每至走了一半總有好幾條分岔路,暗道的兩旁高懸著不減的油燈,是以能清楚瞧見路徑。
「你既是徐家人,當知徐家有些密道。」那日正因不願讓她見到俊俏的王莫離,才要他躲在暗道里。
「老爺,這是你建的嗎?」老爺的興趣未免古怪了些,不但喜歡把庭院設計成迷宮,還有暗道哩!
他噙笑。「這可是我所識得的水宓在發問嗎?」
她臉一紅。「老爺在取笑我嗎?」
「這可不是取笑,是贊賞。听莫離言道,是你揪出中飽私囊的賬房,理當給你獎賞,你想要討些什麼盡避說。」首次,想要將最好的一切奉送給一個女人。
霍水宓悄悄往上望去,老爺的側面溫柔而英俊,莫名地,胸口又習慣性地疼了起來。
「水宓不想討些什麼。」她自語,滿足地笑了。
在徐宅里她得到的比起過去二十年都多,她已心滿意足,不再奢求了。
「嗯?」
「其實,這全是王總管的功勞。水宓才學幾天賬,哪有那麼巧合就教水宓給發現了,是王總管擱了好幾本有問題的賬本在桌上,暗示水宓,水宓才發覺的。」老爺的手真大,教他牽著,聊著風花雪月的事,但願這甬道永遠也走不盡。
「‘暗示’?!虧你聰明,他說話顛三倒四,十句里有九句半是謎語,你能捉模個大概已是了不得的事。」他的語氣似對王莫離多有縱容。
霍水宓又抬首瞧他一眼,忽道︰「老爺同那王總管,真有幾分神似呢!」
一句無心之言,教正要推開暗門的徐蒼離僵住手臂。
「老爺……」側面瞧見老爺深沉的臉,笑意沒了,柔情雖在,但兩道劍眉濃聚起來。
霍水宓掩口,濕漉漉的眼流露詫異,不自覺地有些顫動起來。
她說錯話了!以往一直沒去注意,如今老爺的異舉倒提醒了她,原來王總管與老爺是……
徐蒼離的眉頭更深,轉身面對她。牽著她的手明顯感受到她的懼怕。
「我並不打算要個怕我的妻子。你怕我嗎?」
「不,水宓不怕,一點也不怕。」她舌忝舌忝干燥的唇。老爺是真的愈來愈好相處了。
他的黑眸鎖住她的,啟口︰「不是怕我,就是教這碼事給驚嚇住了,是不?」眉宇之間並無惱怒之意。「你猜出來也好,你是我的女人,該由我告訴你。莫離算是我的兄弟,同父不同母,父親雖未迎他娘過門,但他是我親弟的事實是無所置疑。」由他親口說出好過將來她從旁人嘴里听到閑言閑語。「以往不說,是因這事該由莫離決定說不說。」
他的臉又柔和了,修長的手指梳理她肩上的濕發。她的秀發如黑雲、如絲綢,比起當日營養不良的干燥頭發是柔軟許多。
他遲疑了會,道︰「這幾日你開朗不少。我可不願你怕起徐府來。」
徐府的人際關系是錯縱復雜,王莫離是他同父不同母的私生子,三個孩子又皆非他所生,宅子里的上下佣人貪的貪、懶的懶,幾乎找不到一塊純淨之地。
唯有她是干淨的。就因為她太干淨,所以不願任何的污點找上她。
「老爺,我怎會怕起徐府里來呢?」她不解。「這里算是我的家,是我新生活的開始,水宓不願提過去的日子如何,但在這里我很快樂。這全是老爺賜給我的。」顯然她將他當成吐露知心話的人。「以前,我從不知原來當一個女人也會有快樂的時候,娘在世時,我沒見她笑過,她說女人天生勞碌命,比一匹馬的價值還不如;男人是人、女人也是人,可男人能登上祖譜,女人卻不能,甚至,一生之中她只是個沒有名字的女人。娘叫我認命,別對世間抱太大希望,庸庸碌碌一生過了也就算了,只求來世不為女兒身;而我也听娘的話,認了命……」她的眼底浮起淚,小聲道︰「老爺,我可以抱抱你嗎?」
徐蒼離未答話,但張開雙臂,像個束手就縛的男人。
霍水宓的嘴角悄悄抹上一朵笑花,伸出白玉雙臂環住他的腰,臉蛋貼在他的心口上。听著他穩定的心跳聲。
「我認了命,卻遇上了老爺。是老爺教我認識什麼是幸福、什麼是快樂、甚麼是身為一個女人的喜悅。這全是老爺送給我的。我愛這府里的人,有紅紅、有向陽、有月璽,還有賈大媽,他們全是我的家人,這麼的真實,我才知原來家人是該如紅紅對我的愛、賈大媽對我的憐惜,還有向陽刀子嘴豆腐心。」哪似過去爹爹畏縮的愛、二娘視她為奴才、來財雖小也教二娘教得自私……她不願數落娘家的不是,但她要把握徐家的每一個家人。
還有老爺。
「我喜歡你,老爺。」她仰起臉。霧濕的眼膽大地瞅著他。「只要老爺肯要我,來世,我願再當女兒身。」
徐蒼離的黑眸深沉沉地,看不出一絲情感,就這樣瞧著她良久,忽地,他的眼神變了,有力的雙臂一縮,狠狠摟抱著她。
他恨不得將她揉進他的體內!
「啊……老爺……」她的臉深埋在他懷里,聲音模模糊糊地。
他等了多久!等了多久才等到這句話!原本,他一直以為既為生意人,便能懂得耐心等待,他原以為一輩子的時間足夠讓他慢慢誘導她的心,他不心急、不過于渴求,然而她一道出口,他才知他盼了多久!盼到心中的黑洞愈來愈深,盼到他幾乎死了心,以為她只懂得為那個娶她的丈夫而忠實,而不是為一個叫徐蒼離的男人!
如果,他不是她的丈夫呢?還會忠實嗎?心中的猜忌、妒意吞噬他的意志,如今他才知那份啃蝕有多深、多可怕。
「老爺……」她叫道,快活活被悶死了,不不,還沒被悶死,恐怕她的肋骨就先排排被壓碎了。
現在,她填補了他心里的黑洞。
雖然只是「喜歡」,但,至少已經比忠實更上一層樓了,對目前而言勉強是足夠了。有朝一日,他要她心甘情願地奉上那份升華後的「喜歡」。他要了她的人,他也要定了她的心,在她發現世上對他的評價前,他要她愛上他,沒有後路的。
「老爺!」
他終于放手,任她拚命地喘息。
「老爺,你差點悶壞了我。」她抗議。
他的唇泛起一抹微笑。她真的活潑許多,在他的眼下。她一直如受驚小兔戰戰兢兢地生活在徐宅里,泰半原因是過去的環境囚禁了她的心靈。而今,他給她空間、地方,只要她開心,可以做任何事情;因為,他,徐蒼離不再懷疑他深愛的妻子。
他的妻子永不可能背叛他。
「老爺?」她咳了幾聲,有些難以啟口,不料老爺以為她受了風寒。小心拍她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