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我一直以為能攫獲璋雲的女人不是泛泛之輩,原來……」湯非裔大笑幾聲,命令後座的人搖下車窗。
「瞧瞧看我帶回了什麼吧!」
※※※
夕下黃昏——
司機小李遙控鐵門,緩緩將車駛進湯園。
「小旭?」他眼尖地瞄到湯宅的階梯上坐著瘦小的身影。
費璋雲從手提電腦里抬起頭。
「外頭風大,她待在那里等死嗎?」他讓小李先行停車,跨出車門,邁向那蠢丫頭。
「你嫌藥不夠多或是命太長了?」他沉聲地怒斥。
湯宅的另一頭柱子,或坐或站著北岡、老劉、湯姆,個個面露凝重而不滿。
韋旭日則傻呆呆地坐在湯宅正門的階梯上頭。
「該死,你們站在哪里納涼嗎?為什麼不帶她進屋?」
「璋雲!」急怒的聲音引起她的反應。圓滾滾的大眼有了焦距,又驚又喜又怕又氣,她整個身子毫不考慮地撲向他。
他連忙承受她的力道,用力摟住她。在近距離下隱約地嚇了跳,隨即怒氣騰騰。
「你的臉色白得像鬼,身子冰得踉死人一樣!你在外頭待了多久?要我說幾次,你只有一條命,想活活冷死凍死嗎?」
沒錯,他說話是惡毒了點,卻是出自于關心……是關心。他咬牙承認。
通常對于他的惡毒關心,她只有一種反應,撒嬌似的窩進他的懷里,黏著他、纏著他,直到他煩死還不罷休。
但,今天有些不對勁——
韋旭日茫茫然地仰起慘白的臉蛋,迷惘地說︰
「我忘了。」
「她從您出門後就呆呆坐到現在。」湯姆的聲音從柱子後盡責地傳來。
「出門就坐在這里?」他捉住她的肩,拖著她往階梯上走。「進去。」
「不,我不要,我不要。」她吃力地想掙月兌他。「我不要進去,我……我喜歡你,我喜歡你,璋雲,我喜歡你,我喜歡你!」韋旭日愈喊愈嘶啞,明媚的翦眸浮著霧氣。「我喜歡你,不,我配不上你,配不上你……」
「夠了!」他沉聲喝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我……」她的雙肩抽搐著,發白的唇顫抖著。「我……」她的胸口好疼。「我們離開湯宅……保護你……喜歡你……不要離開我……」她斷斷續續地說,捂著發痛的胸,喘不過氣來。
費璋雲見狀,低咒一聲。慌忙抱起她,朝躲在柱子里的人怒喊︰
「叫救護車來!」他快步邁上階梯。
混蛋!明知道她的心髒不好,是誰讓她在這里受刺激的?
「老劉,跟我來!」
不等老劉動手,先一腳踢開家門。
「旭日的藍色藥罐里的藥丸應該還有剩——」
他停住腳步,無法置信地瞪著前方,不不,是青天霹靂,如遭雷殛。
死去九年的人如何爬出黃泉之國?
「希……裴?」聲音發出,才發現喉口是緊縮的。
「璋雲。」站在湯非裔身邊的女子遲疑地輕喚。「是你嗎?璋雲!」
嬌弱熟悉的相貌、白里透紅的肌膚,清純秀麗約五官雖不復依舊,然而人的年歲增長,記憶中的花希裴永遠是十五歲的少女,青春而活潑、光采而奪目;而眼前的花希裴斂去青春飛揚的光采,取而代之的是二十多歲女人該有的端莊沉穩及……一絲遲疑。
九年了!他無時無刻不想的嬌顏終于再現了……他情緒如波濤狂涌。
「璋雲?你不再認得我嗎?」花希裴的聲音軟綿綿的,如天籟,似音符。
他驚駭狂喜地朝她跨了一步,熟悉的面容牽起他的熾熱愛情。
他等了九年,九年的奇跡……
「希裴——」凝著那張朝思暮想的容顏,費璋雲只覺心口一股熱血百般翻騰,難以自抑;雙手不自覺緊縮了縮。
「啊……痛……」懷里的韋旭日無助的申吟如萬般的針狠狠戳進他的心,將狂喜熾愛給狠狠戳破。
彷由高峰直墬山谷般,他的心一沉,驚覺懷里的重量隨時可能消失。
「老劉,跟我上來。」他強壓下胸口那股激情,快步轉向樓梯。
「我來幫忙。」湯定桀拿起藥箱跟上樓。
「湯叔叔,璋雲不太願意見到我……」花希裴的聲音與湯兢聲的乾笑消失在二樓門扉後;他的心一抽。
「她的藥呢?」湯定桀趁著韋旭日被放上床的時候,瀏覽屋內擺設,眼尖地拿起櫃子上的藍色藥瓶,倒出三粒混著水逼她吞下。
費璋雲在旁看著他一氣呵成的快速動作,不動聲色地冷冷問道︰「你確定這樣就行了?」
「是的。」湯定桀抬起頭,發現費璋雲的臉色高深莫測。「連我這金牌醫生都不信了?」
「不,不是不信。」他揉揉眉峰,嘆息︰「我……只是太吃驚了。」
「因為希裴?死而復生是奇跡!不下去見見她?」湯定桀量著她趨于穩定的脈搏,隨口道。
「我不能……」他是該喜極而泣地擁抱著失而復得的希裴才是,可是,在觸及床上那張蒼白的臉蛋時,雙腳卻是沈重得移不動。
為什麼會這樣?九年來,他不是日日夜夜思念著希裴的嗎?為什麼她現在活生生地就站在樓下大廳,他卻……
「沒關系。她睡著了,就算把手拉開也不會發覺。」湯定桀沉穩的建言。
費璋雲這才發現這蠢丫頭從進屋後,死捉著他的手不放,連睡夢中也是。
她睡得很不安穩;雪白的眉間打著小褶,桃紅小嘴緊緊抿著,像處在惡魘中。
他盯著她看了好半晌,才坐上床沿。
「老劉,叫北岡弄點營養的東西過來。」
老劉應聲退下。
「等等……」他悶著聲音說,清楚地感受到纏著他的小手冰涼、無力︰「告訴希裴,我……晚些時候找她。」
老劉深深望了他一眼,退出臥房。
一片靜默。
湯定桀拉下百葉窗遮掩外頭夜色,打破沉寂。「我以為你一直沒法子忘懷希裴。」
費璋雲注視著韋旭日,意味深長地回答︰「我是。我一直是。至少,我一直以為我是的。」他抬起眼,深沉的黑眸望著湯定桀。「你——打算什麼時候回英國?」
「一年半載是不會回去了。任何地方當醫師都一樣,過幾天我就要走馬上任,到時再帶旭曰到我那家醫院去看看。」
「看看?」
「她的心幟不好,最好做個檢查。」
費璋雲的眼停在那瓶藍色藥罐。希裴回來就沒有追根究柢的理由,但——
「九年前希裴‘去世’之後,你在哪里?」
突如其來的冒出一問,湯定桀楞了楞,隨即含糊笑帶過︰
「九年前的事,怎麼還會記得?」
「那時候在英國?」他提醒。
「是啊。」湯定桀點頭。「我想起來了。那時候剛到英國重新開始,什麼事都要適應……你問這個做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隨口問問。」費璋雲臉露疲累之色。
「我還是下樓好了。」湯定桀自動自發地走向房門,回首不忘拋下一句︰「有空就帶她到醫院來檢查。」小心地閤上門。
「璋雲……」韋旭日睜開睏盹的眼,勉強發出聲音。
「我在這里。」他湊近她的身子。「你應該休息的,怎麼醒來了?」
「我必須醒來……在夢里我一直告訴自己,一定要醒來……如果再睡下去,我會失掉一項很重要的東西。」她怯懦懦地凝視他,沉重的縴細手臂想伸去模他的臉,卻半路停下來。
「想確定我是不是真實的實體?」他的嘴角是一貫的嘲諷。「來模我啊,能在寒冷的天氣里坐一整天,是想自殺或者叫我愧疚?」
「我……我……」一時急了,臉紅氣喘起來。「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