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皺眉。「什麼時候說起話來又結巴了?如果不能好好表達,你認為誰有耐心听你說話?」
「我喜歡你。」她鼓起莫大的勇氣。「我喜歡你。」重申一次,眼眶浮起淚。「我真的喜歡你。」
半晌。「為什麼不看著我?」
她努力地抬起睫毛直視他。「我,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我沒想到那個……花希裴會回來,她不應該回來的,我一直以為……」忽然,濕漉漉的眼楮困惑起來。「你在這里陪著我?」
花希裴回來了,可是他在這里陪她?
「別相信這是現實。」他厭惡地哼了一聲,因為連他自己都不相信。
在希裴與這丫頭之間,他竟然選擇了她。
「可是花希裴呢?我以為,我以為……」她睜大眼。是夢嗎?如果是夢,就不要醒來了。
「我可不想拋下一個病危的傢伙。我的惻隱之心是會抗議的。」他當然有沖到樓下擁抱希裴的沖動,可是她卻更有教他留下來的動力。
她的手很冰涼。
「我……」撲簌簌地掉下眼淚來,抽噎地說︰「我應該要說,我不要你的同情。可是,可是,就算是同情也好,我喜歡你,喜歡你——」最後一句的「喜歡你」消失在他的嘴里。
他吻了她。
溫暖的唇貼著她的,火熱的舌溜進她的嘴。
韋旭日睜著圓眼,傻呆呆地望著他。在近距離之下,幾乎可以數清他所有的睫毛,他的臉、他的鼻、他的眉俊秀飛揚,一撮頑皮的發絲垂在他的額際,她想抬起手拂開那一撮黑發,卻再度沉重地提不上來——不是病的因,而是他種的果。
他離開她的唇,凝視她紅霞遍布的臉蛋。
「你的唇很冷,眼淚是熱的。」他修長的指尖滑著她熱滾滾的頰。「這樣不好多了嗎?」
韋旭日壓根沒听見他的輕聲細言。耳邊,響著的是如雷的心跳聲「踫、踫、踫、踫」,一聲緊跟著一聲,像永遠也跳不完似的。
他——听見了嗎?只怕全屋子的人沒一個不听見的。
他皺起眉,注意到她急促的呼吸,心髒起伏很快。「別急,慢慢吸氣,你——沒跟男人接吻過?」
「我,我,我有!」她努力克制住結巴,沒發覺到他陰森森的反應。「我曾經接過吻,不是沒有經驗,只是,只是那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最後一句又教他舒開了眉頭。
「小丫頭,憑你這種接吻技巧,很容易嚇跑男人的。」他調侃道。
「我才沒嚇跑過男人……」心情一松,眼皮就沉了下來;韋旭日硬是拉著他的手臂不肯放開。「我不睏、我不睏……」
她努力地說服自己,不讓自己睡著,卻看見費璋雲月兌下皮鞋,松開皮帶。
「你……你……你……」啞然失聲。
踫!踫!踫!蹦動的心跳再起。
他慢條斯理地掀開棉被。「嘖,被你老抓著手臂,又沒法子去別的地方。」
他鑽進溫暖的被窩里,觸到她柔若無骨的小手仍是有些涼;除了不定時的感冒外,她的體溫似乎比起一般人要低上許多。
「你要睡在這里?」她的聲音幾不可辨。
踫!踫!踫!踫!
「為何不?難道要我睡在你的狗窩里?」他眉頭一皺。在她的驚呼聲中,輕而易舉地拉過她瘦小的身子。
溫暖的胸貼著她的臉頰,溫暖的雙臂環抱她的背,他的溫暖大腳丫纏住她的。
他的體溫像是火爐似的,迅速升高她的低溫。
幾近燃燒。
踫!踫!踫——
他听見了嗎?听見她如鼓的心跳聲。對于虛月兌的心髒而言,她沒昏厥過去已是奇跡。
是取暖,他只是為她取暖!韋旭日不得不重復著,因為怕自己胡思亂想;她已經跳月兌愛作夢的年紀了,她身上的疤是配不上他的原因,不能奢想,不能奢想……
踫!踫!踫——
踫!踫!踫——
急促的心跳聲混雜著他平穩的心跳,像首寶寶催眠曲。不見得好听,但親切地引人昏昏欲睡。
「快睡吧。」他的下巴靠著她的頭頂。
「我不要睡……不能睡……」她囈語著。
她不能睡、不能睡的,暖氣淹沒了她。
不能睡的——
第六章
在花間,在林間,在冗長歲月的等待間,到處可見他的真情摯愛;在風中,在雨中,在重新復活的軀殼中,到處可听心中吶喊︰旭日、旭日、旭日、旭日……
倏地,費璋雲張開眼,驚覺夢中所見。他的懷里正抱著瘦弱的韋旭日,她的身子十分輕盈,粉紅似的臉頰熱呼呼的,睡得很沉。
悄悄然地順著床沿下地,確定她蓋好棉被後,無聲無息地走出房門。
「少爺,希裴小姐在她的房里等您。」老劉盡責地在門外守候。
費璋雲心不在焉地點頭,走向二樓最內側的臥房。
房里的一切向來是個禁忌;因為他的心始終留在這里頭。始終嗎?
門扉推開——
「璋雲。」
屋內布滿灰塵的陳設在一日之間打掃得一塵不染。費璋雲冰冷的黑眸移向坐在桌前的女人。
她——曾是他九年來唯一的記憶,可為什麼此刻她就在他眼前,他卻感受不到他們曾有過的契合心靈?九年的空白真改變了什麼嗎?不,不是的……
「哄韋小姐花了不少時間吧!」花希裴站起來,和煦的笑容如陽。「一整天她待在屋外,任誰勸她也不听。」她咬了咬唇︰「為什麼你這樣看著我?我的容貌改變很大嗎?」
「不,你沒變。」
波浪似的秀發卷到腰際,淡藍色的睡袍相當保守而端莊,不能說像十五歲的花希裴會選擇的色調,但對于目前的花希裴倒有幾分合她的味道。
同樣二十出頭,顯然韋旭日那小丫頭是先天發育不足,瘦弱乾扁的身子明顯與目前的花希裴是天差地遠,且品味上的選擇更是明顯的孩子氣。
就拿她的睡袍來說吧!同住一房間里,不免時常瞥見幼稚型的睡袍在他面前晃來晃去,無數的唐老鴨印在睡袍上。
他的嘴角忽然綻出一抹微笑,那丫頭起床的時候老模著櫃子上唐老鴨的頭道聲早安;很稚氣的舉動,然而八年的空白能讓她成熟到什麼地步?她幾乎是從十六歲直接跳到二十四歲的年齡,是他害慘了她——不,不能用這種說法,他甚至無法確定那丫頭是誰?為什麼纏上他?
她的身子骨差又有滿布的疤痕,然而她並沒出現在那場爆炸中。疤痕是怎麼來的?為什麼她對那場爆炸知之甚詳?自上回在野餐中發現她令人懷疑的身分,他始終找不出她是誰。
他親手設計的死亡過程,除了老劉之外,定桀是唯一知情的。會是誰告訴她的?老劉,那個變節的叛徒?或是在英國的定桀?
懊死!無論如何,初時的確是混合著同情內疚的心態接受她的條件。
除了她,他從沒同情過誰;至少從二十歲以後就不曾。
當年希裴何辜,那裝置炸藥的人何時同情過她?自那以後,他的同情心就教狗給吃了!懊狠辣的時候,他連眼也不曾眨過一次;他親手裝置炸藥炸死那兩個老外的手不曾抖過,他的眼目睹焦炭似的破碎身軀卻沒撇過頭去。在夢魘的殷殷召喚之下,唯一因夢驚醒的是支離破碎的希裴,唯有十五歲的她,始終讓他還有點人性。
除此之外,他一度曾是個連心都沒有的男人!
直到瘦弱的韋旭日出現——
「為什麼不問我是怎麼死里逃生的?」花希裴顯得有些焦躁不安。「湯叔叔說我們是末婚夫妻,為什麼我感受不到你的熱情?你不歡迎我嗎?」
他敏感地發覺她的語病。「叔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