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璋雲的注意力回到繁瑣的公司資料上頭。是的,她是十分容易滿足。常常蒼白的臉蛋抹上淡淡的紅暈。開心時,不會呵呵直笑,只會傻氣地小聲笑著,生怕會吵到誰似的;她也時常悄悄地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失神發呆地看著他。
「有時間抽空教你一些吧!」他故作心不在焉。
韋旭日圓滾滾的眼一亮,充滿企盼、渴望的光采。「你要當我的老師?」
「有何不可呢?像你這種病懨懨的女人,到外頭上課恐怕沒一天就得往太平間認尸了。」
「喝!我的身體才沒那麼弱呢!」她小聲地抗議,拿著雜誌,拖著榻榻米。「我……我……」
「別說話吞吞吐吐的,刺耳得難听。」
「我能不能坐得靠近你一些?」
「過來吧。」像要維持一貫冷漠的形象,補上一句︰「不準發出難听的聲音。」
「嘻!」她開心地笑著。拖著榻榻米到他的腿邊。靠著他的腿,胡亂翻著雜誌。
韋旭日開心得輕飄飄的。晚飯八成又吃不下了,她傻傻笑著。沒有原因、沒有理由,從那天野餐回來後,他待她的態度好多了。
真好!如果這就是幸福,能不能把幸福停住?
「嘖,別睡在我的腿邊。」
「嘻。」
※※※
司機小李遠遠地就看見費璋雲從主屋出來,身後跟著韋旭日。
「少爺。」他恭敬地打開車門。「還是到公司?」
自從費璋雲開始學習費氏公司一切有關事務後,每日上公司跟著湯競聲學習成了固定作息。
費璋雲隨意地應了小李一聲,不耐煩地回過身子。「別跟來。」
「我不能去嗎?」像只小狽跟在後頭的韋旭日皺皺鼻頭,抗議。
「小旭。」小李搶在費璋雲回應之前,笑道︰「在家談情說愛還不夠,還想搬到公司上演啊?」
小旭?費璋雲聚起眉峰。他是不是听錯了?
韋旭日的臉蛋微地暈紅,隨即反駁回去。「小李,你是上回輸給我,才處處找我碴是不是?」
「嘿,誰說你贏了?用女人的魅力讓北岡那老小子乖乖降服,這算公平嗎?」
「在打賭的時候,你就知道我是女人了……等等,你在嘲笑我不像女人?」她雙手插腰,瞇眼瞪著小李。
「唷,母老虎發威啦?平常在少爺面前乖得像只小貓。女人唷,百變的性子……」小李莫可奈何地搖起頭來。
「你不服輸,咱們再來比一次怎樣?」
小李才要答應,費璋雲挺身而出,沉聲喝止。
韋旭日紅了紅臉,直纏著他的手臂,噥郁的藥味飄散在空氣里。「璋雲,我才沒小李說得壞呢!你別信他。」
他傾耳听著她含羞帶怯的聲音。初听時,她粗啞的聲音不堪入耳,听久了倒也幾分悅耳起來了。
他拉開她的手。「午飯、點心要吃光,藥別忘了吃。老劉會看著你。」天,听起來簡直像是老媽子。
是的,這幾天來他像極了老媽子。提醒她吃藥、找盡每個機會往她肚子里塞所有能吃的、夜里還要催促她早睡——這不是老媽子該做的事誰會去做?
韋旭日不滿地咕噥一聲。被留下來的命運已定,她只得認命又精力十足地墊起腳尖,在他的左頰上「啵」一聲。
「早點回來。」她「嘿嘿」地憨笑兩聲,招手再見。
「最近小旭的精神不錯。」司機小李看著後方愈來愈遠的黑影,笑道。「這全是少爺的功勞。」
這是小李頭一次主動跟他交談。
「功勞?」先是北岡、湯姆如今再添上小李,什麼時候湯宅僱用的人變得如此活潑熱情了?
「是啊,少爺,您沒注意到嗎?小旭那丫頭剛來的時候,內向怕生得很,身子又病弱,自從上回野餐後,她的身子就愈來愈好了,性子也愈發的開朗;這不是您的功勞嗎?」
費璋雲冷冷哼了一聲,不作辯駁。「那是怎麼回事?打賭?」
「小旭沒說嗎?前一陣子,北岡收到前妻再婚的信,情緒低落幾天,我們瞧不過眼,才起個賭注,看看誰能逗笑北岡。」
旭日逗笑北岡?憑她內向怕生,說話動不動就臉紅、隨時會結巴的個性?
不,他更正,那是初次的印象。旭日是怕生,初來湯宅幾乎是黏在他身上的影子;他走到哪兒,瘦弱的影子就跟到哪兒。而後,她的情況好些,懂得主動與人交談,尤其那回野餐後,她的自信心緩慢地建立起來,喜歡纏著他,卻不再害怕他難看的臉色。
「這全是您一點一滴建成的。」老劉曾私下搶白︰「您自己沒感覺,我老劉可清楚地注意到了!從那次野餐回來後,您待旭日小姐的態度轉變,不能說很好,但至少沒當她是可憐的小狽……」
「小狽?」他何時曾這樣待過她了?
「沒有嗎?」老劉義憤填膺地模仿︰「‘別朝我露出小狽式的笑容’、‘別像只小狽跟著我’,這不全都是您說過的話?不把她當人看待,她當然會自卑,尤其她又沒希裴小姐長得美。最可恨的是,您竟然叫她睡在您的床下,這簡直不把旭日小姐當人看待!難道,您不知道您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牽扯她所有的情感反應?」說到最後,差點沒把激動的口水噴灑在他的臉上。
「你的意思——該讓她睡在床上,就在我的身邊?」
老劉呆了呆,老臉紅了。「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至少,至少,我要讓您明白,就算您欺負旭日小姐,可旭日小姐還有我們當她靠山!」
「我們?」
「北岡、小李、湯姆,還有我老劉。」他與有榮焉地大聲宣布。
費璋雲沉思注視他好半晌,才道︰
「老劉,你是從小看著我長大的,該算是我最信任的親人;你明白旭日住進宅子里的理由,卻還要我時時刻刻待她好?」
「這……」老劉無言以對,硬是強辯︰「總之,事實就是這麼簡單,旭日小姐的幸福就操縱在你手里。」
他能給她幸福嗎?連他自己都遺忘了幸福是什麼……
「少爺。」司機小李喚回他的神智,親切地問︰「公司里的事學得如何?雖然現在還是由湯老爺代為經營,但自己的東西嘛,還是趁早拿回來的好。」
「嗯,我是這麼打算的。小李,路——」他遲疑地決定︰「——前方右轉。」
「呃?到公司是左轉。」小李不解地說。
「我知道。到公司前,我要先去一個地方。」
※※※
韋旭日笑咪咪地招手再見,正要回宅子里,另一邊的道路上忽然駛近車來。
「旭日。」車就停在她面前。
「湯非裔……湯大哥。」她的笑容隱蔽。
湯非裔意氣風發地坐在駕駛座上,另一邊的座位坐著另一名男子;後座也有人,但看不清是誰。
這一個星期來,湯非裔不見人影。晚飯時她大多是跟費璋雲一塊在書房里吃,所以也樂得不必與湯兢聲見面。對湯氏父子她老撤不掉心頭的認生。
「少爺以往是想到才動口吃飯。自從你來了後,少爺定時定餐吃,都是為了盯著你吃。」老劉曾悄悄地告訴她。
費璋雲是不太愛理人的,對湯競聲卻是十分尊重,所以過去是勉為其難地笞應去相親,但能避則避開。費璋雲是沒說出口,但她有這種感覺。
「旭日,我來介紹介紹,這是我的兄弟定桀。」湯非裔笑容滿面杝介紹身邊嚴肅的男子。「不過,跟你介紹也是白介紹,大概今晚你就得被掃地出門了。」
韋旭日不自在地退了一步。「我……我不懂湯大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