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她是猜錯了。
「好吧,我們回去。」
寶心松了一口氣,趕忙攙扶著小姐往前門的方向走去。由于燈火太暗、夜色太黑,婁恬一個不當心,衣袖便給欄桿上斜出的一根木樁勾住了。隨著細微的裂帛聲起,一片白紗便月兌離了袖子。
「啊!」寶心伸手要抓,但那白紗早被夜風吹遠去了,吹到一豆燈火照不到的暗處……
「走吧,那片紗就隨它去吧。」婁恬說著。
「哦,是。」寶心樂于從命,一點也不想在這兒多待。
很快的,主僕倆從前門離開了。
寶心還很好心地給恬靜居的側門仔細上好鎖才走。
婁恬並沒有猜錯,祝則堯確實來到了恬靜居。她唯一猜錯的是時間,他是在深夜來到的。
祝則堯將座騎系在宅子後方的一棵老榕樹上,腳步微浮,身上淡淡的酒味。他被二堂兄祝大飛灌了不少酒,好不容易挨到祝大飛醉倒了,才得以月兌身。
祝大飛就是這樣,總認為天大的煩悶鳥事,都可以經由喝酒這行為得到升華,百憂皆解。見他今日精神不大好,不由分說拖著他往酒樓跑,就這麼過了一個下午與大半黑夜。
幸好祝則堯閃過了祝大飛多次的強灌,也把大部份的酒往地上偷倒去,否則他現下若沒醉昏過去,恐怕也歪歪倒倒地抵達不了恬靜居。
只是一點薄醺,不妨的,就跟每次見到婁恬時的感受相同,都是醺醺然的欲醉。不過哪……婁恬可人太多了,他是為她醉溺失魂也無悔的……
婁恬呀!他多想見她,又多怕見她呀!
氣微沉,輕身一縱,整個人已飛過了高牆,穩穩站立在恬靜居後園里邊。似是不允許自己再去想那些他不該想的事,他不敢停下腳步,快速往中庭走去。目標是相思樹,只有那里可以讓他得回平靜,可以讓他拋開所有雜思——
有人!
氣若游絲的低吟聲從右邊回廊一處傳出,他眉一凝,身隨意動,已然飛身過去。方落定,就見地上倒著一個矮胖的中年男子,正想仔細看看他是誰時,地上那個申吟不休又渾身抽搐的人突然雙眼暴張直直瞪住了祝則堯,然後慘嚎一聲︰「鬼——呀!」
「是你?柯老三。」祝則堯認出了他是城里不學無術、老往賭坊里醉生夢死的無賴,也是個偷竊慣犯。「你進來這里想做什麼?!」
可憐那被嚇壞的柯老三哪還認得出眼前的祝則堯是活生生的人?他一逕地趴在地上求饒︰「啊……啊啊……這位女鬼——不不不,這位仙姑!請饒了有眼無珠的柯老三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祝則堯一把撈住柯老三的衣襟,將他抓起來。
「柯老三!」
「哇哇哇哇……不要殺我!不要!」
「啪!啪!」兩記清響像寂夜里乍然轟出的兩道火炮。
祝則堯見他已經嚇得神智不清,又搖不醒他,于是重重地打了他兩記耳刮子。就算無法打醒他,至少可以打暈他,別讓他再這麼鬼哭神號下去。
經此重擊,柯老三除了得到一張腫得像豬頭的臉之外,總算也清醒過來了。
「哎唷!痛死人了……呀!你你……祝則堯!」捧頰喊痛的柯老三一見到來人,真恨不得即刻又昏死過去。潛入人家產業里被抓到,跟見鬼一樣的悲慘哪!
「你怎麼進來的?想做什麼?」祝則堯冷肅地問,身上滿布的戾銳之氣,是平日見不著的,任誰看了都忍不住要腿軟。
所以柯老三的腿當然就又軟了下來,全身乏力,就這麼掛在祝則堯的手掌上。若一路掛成了風干人肉,想來也不是太稀奇的事。
「還不說!」祝則堯怒喝。
「我我我……什麼都來不及做!就、就見到鬼了!這里真的有鬼!一個白衣女鬼!我是從你們沒關好的偏門進來的……要,要不是你們沒有把門關好,我也不會進來……天啊!天啊!我見鬼了……」抖個不停的手指亂揮著相思樹的方向,「就在那一邊,鬼火……白衣……飄來飄去的鬼……就在那邊!」
有鬼?今天?不,不可能!今天不可能有鬼!
祝則堯一把丟開柯老三,單手往欄桿上一撐,俐落越到庭院里。黑暗阻隔下了他搜尋的眼光,他邊定邊看,無一遺漏。突然——
他目光倏地一頓,定在相思樹的一處——一縷白紗,掛在枝啞上,被夜風吹得直顫動……
一片根本不該存在的白紗!
他縱身一躍,抓了下來,還沒仔細端詳,就被那微渺而熟悉的香味轟得動彈不得!
這個味道……這個味道……
回廊那邊,柯老三正欲偷偷跑走。此時不走,更待何時?他已經倒霉的見鬼了,若還被揍一頓又扭送宮府,那不是太悲慘了嗎?快溜……
「咿——」後衣領一緊,他整個人頓時又以未來風干人肉姿態掛在某人的手臂上隨風晃蕩。
「你說你是從偏門進來的?」祝則堯將他轉過來問。
柯老三一張苦瓜臉,乖乖應著︰
「是呀,祝少爺。不然這麼高的牆,誰爬得進來呀?何況大爺你也是知道的,圍牆上還瓖著鐵勾,一搭上手就要廢了啊,祝少爺。」要平日,這人人瞧不起的雜種哪擔得起他這麼尊稱?可現不,這個原本看起來風吹就會跑的祝則堯,竟然力大如牛到拎著他像拎著一片紙般的輕易,識時務者為俊杰,他柯老三還是罩子放亮些的好。
「走。」祝則堯拎著他往偏門的方向走去。
難道是阿丁門沒鎖好,才教人任意進來?如果柯老三能進來,那麼其它人自然也可以進來……其它人就是——這片白紗的主人!
是這樣嗎?
很快到了偏門——
「啊!怎麼會這樣?!」柯老三驀地尖聲厲嚎,因為……
三扇門,都是從外頭鎖住的,並沒有一扇是開的!
祝則堯還去試了試,確定每一扇門都是鎖牢著的。那,就是柯老三說謊了?
「柯老——」他的質問沒有說完。
「不該是這樣的!怎麼是鎖著的?明明是開的呀!」柯老三全身抖得不像樣,聲音既沙啞又拔尖,整個人瘋狂地拍打著那扇原本應該是敞開的偏門。
「柯老三!」他這種瘋狂行為,不像是裝出來的,祝則堯的憤怒很快轉為嚴肅。首要就是教他回神,「你冷靜一點!」
「啊!啊!表打牆,這一定是鬼打牆!門沒有鎖!對不對?我要出去,放我出去!呀呀呀……」柯老三已經神智不清了。
祝則堯不得不點住他睡穴,讓柯老三好好睡上一覺,也把寧靜還給夜晚。
只是……這一切,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他望著手上的白紗,再看看緊閉的門,不知道該怎麼為這一切做出合理的解釋。
真的,有鬼嗎?
為什麼他卻從來遇不到?
第七章
恬靜居又鬧鬼了!
這次見鬼的苦主不再是歷任的恬靜居準買主,也不再只是閣樓上似有若無的白影一晃而過的那種,而是真正的、清晰的、還有鬼火助陣的白色鬼影!
那白影就飄在相思樹的附近、傳說中田家小姐含恨自縊的地方。那女鬼將企圖潛進去偷竊財物的柯老三嚇得差點沒瘋掉,待幾天後終于下得了榻時,馬上拖著半條老命去茶樓當說書的散布這個天大的消息;當然也不免對自己「大戰厲鬼全身而退」的事跡猛加油添醋,將永昌城的鬼宅又添上一筆可怕記錄。
一下子,永昌城便傳透透了,連縣太爺都有所耳聞,並加以關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