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非到日落不會進家門的祝老爺,今日破天荒地在中午過後就回家了,臉色沉怒的他一進門就對總管叫著︰
「去把堯少爺給我叫回來!叫他即刻回來!」最後幾乎可以說是在吼叫了。
總管心驚膽顫,連忙應了聲是,很快地退出去了,領了幾個人出去;若在商號見不著堯少,也好多些人分頭去找。務必在最快的時間里找回堯少!
祝夫人從側門跨進廳里來,揚聲問著︰
「我的老爺子,你這是怎麼了呀?一進門就大聲嚷得像打雷,是嫌太久沒下雨了是吧?那要不要妾身我回頭去房里拿兩面鏡子出來陪著照呀?I
「什麼鏡子!你在胡說些什麼?」祝老爺不耐地問,不了解在他這麼生氣的時刻,妻子居然還想拿鏡子出來玩,是什麼意思!?
「就雷公電母,夫唱婦隨嘛!你是雷公,我就勉強扮一下電母嘍。」
祝老爺瞠目結舌地瞪著妻子,一時給她弄得啞口了,差點忘了正在生氣。
「你你你……」
「你不反對是吧?那——」祝夫人做作地轉身呼喊道︰「那個誰,阿鳳、翠元,快來人幫我把鏡子拿出來,哦不,或許我該讓人把梳妝台抬出來才是,那比較夠力,來人啊——」
「夫人,你……你夠了!」祝老爺顧不得維持建立多年的威嚴形象,趕忙一把拉住老婆,一手還要罩住她的嘴。「你還真的要人拿鏡子出來鬧笑話不成?給我留點面子,這樣嚷嚷像話嗎?!」
他懷疑很久了,為什麼這麼正經嚴肅的他,會娶到一個頑心特重、老讓他哭笑不得的妻子!而他居然還能好好地活到現在,沒因為吐血太多次而提早去見閻王。真是百思不解的困惑呀!
沒再大嚷,祝夫人靠在夫婿懷中,戲謔地望著他。
「不打雷了?」
「只要你別拿出梳妝台嚇人。」他回答得好無奈。
「一切都听夫君的。」好溫順的語調,簡直是賢淑婦女之表率。
祝老爺咽下喉嚨的嘆息,推著妻子道︰
「好了好了,大白天的,這樣不好看……」
祝夫人卻偏要鬧他,廝纏著不肯離開。
推推拉拉的老夫老妻倆,就是祝則堯火速趕回來所看到的景象。他錯愕得在門邊定成了石雕!叔父……叔父跟平常不一樣……
「則堯、則堯!不是叫你等我嗎?哎唷!」第二個火燒沖回來的是祝家長子祝大鵬,一時煞不住,直直撞上杵在門口的祝則堯。
祝大鵬這麼大個兒,這麼猛力的撞法,向來非死即傷,可祝則堯僅是顛了一下,還能回身扶好祝大鵬。可是——
「大哥大哥!我趕回來了!哇——」祝家三公子大叫一聲,無奈地造成了第二次災情!三人撞成一氣……不,是四人才對!因為——
「听說老爹發大火,要宰了則堯是嗎?是什麼——喔嗚!」二公子來也,一同來撞也,終于撞成了人肉土石流是也!
四個人全都以五體投地的虔誠,向土地公致上最高敬意。
大廳里,還站著的,依然是那對牽纏沒完的老夫老妻。他們保持著原先推推拉拉的姿勢,怔怔地看著地上那四個哎呼不休的小伙子,不明白他們在玩什麼,這麼大的人了,還賴在地上像話嗎?
「你們全回來了是做什麼?!居然敢在我眼皮子下偷懶得這麼光明正大!還不快回商鋪做自個兒的事!」祝大爺將妻子推坐在一邊的玫瑰式椅上,好恢復自己剛正威嚴的形象,然後開始趕人了。
「爹,我們不會耽誤工作的,只是想回來了解一下是什麼事教您這般震怒?若則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我們也可以代您罵罵他,您就別生氣了,氣壞了身子可不好。」不愧是經商年資最久的老大,這話說得多好听。
「不必你們多事!出去!」一家子都想來攪和的意圖,讓祝老爺子一把火氣又升了上來,也記起來方才一路氣回家的事是什麼了。
壯碩的身子筆直走到祝則堯面前,嚴厲問道︰
「你說,你做了什麼?!為什麼現在大街小巷都在談恬靜居最新的鬼故事?!我已經警告你很多次了,如果你再搞些裝神弄鬼的把戲,我不會饒過你的!你全都當耳邊風了嗎引」
「叔父,我並沒有——」
「我不相信!你太害怕有人買走恬靜居,不擇手段地驅走每一個買主,告訴你,我的忍受到此為止!我一定要在最快的時間里賣掉它,你無法阻止我!」
「真的不是我。」祝則堯無法對長輩大聲說話,只能在祝老爺的咆哮下平靜地解釋,雖然聲音全部被蓋過了。
「別再跟我說你想買下恬靜居了!恬靜居縱使鬧鬼,」刻意頓了一下,瞪著佷子,才又道︰「它的價值也還有五千兩,是你工作一輩子也買不起的!」
提到這個,大家就有話說了——
「爹,那是因為您不許則堯跟我們一樣出門經商呀!不讓他出遠門,老拉著他替您做一大堆事不給薪不說,也不肯給他合理的職位與薪水,一個月才十兩銀子,他當然一輩子也買不起房子!」祝老二不平地說。
「他會領十兩銀子是因為他房子都賣不出去!一個月頂多只賣二幢,像話嗎?!川流行中,誰像他這樣丟臉的?!」
「那有兩個原因。」祝家長子說道︰「其一,是則堯一個月至少有二十天必須在爹身邊做事——也就是沒支薪、卻繁重不已的那種事;其二,川流行的周管事專把賣不掉的房案推給則堯。雙重惡劣的條件之下,則堯確實很難賺到錢買下恬靜居。」
「爹並不想把恬靜居賣給則堯,這是大伙都心知肚明的事。只有則堯不肯面對這個事實,傻傻地屈就在家里大材小用。我們都知道他可以創造出一片天下的!只要他願意出去自立門戶,不出十年,他的錢就是想買十幢恬靜居也不是問題。」他舉證道︰「我們出門經商,最賺錢的商品都是則堯建議我們采購的那一些,他的建議從沒一次出過錯。」祝家老三也說著。
「要不是因為則堯是難得的人才,老爹哪會老要找他辦事?只不過不給錢就太差勁了。難怪外面要說則堯在我們家被當成奴口對待!」祝老二忿忿不平地接力下去。
「你們!你們是回來氣死我的嗎?!」祝老爺吹胡子瞪眼,吼道︰「快出去工作!這兒沒你們的事,我在教訓則堯,你們別插嘴。敢再插嘴的,我馬上將他外派到吐番去養馬!這一輩子別想回來了!」
祝老二想了一下,居然還敢對著盛怒的老人家指正︰
「爹,我們家沒做馬口生意呀!我們也沒有產業在外域。雖然我是去過很多國家沒錯,但還沒听過吐番這名字——」
「你、你再多說一個字,馬上就會有了!不僅叫你去養馬,還要負責去找到一個叫吐番的國家,沒找到就不許回來!」惱羞成怒地爆吼了。
三兄弟都還有滿肚子的話要說,畢竟他們實在是忍太久了!一直以來根本沒機會與父親談到這個,而今天又這樣——
他們真的不明白,父親為何要這麼為難則堯?明明小時候疼得像命呀!
這樣去扼殺一名明明未來大有可為的青年,實在是太沒道理的事呀!
「還不走?!」劣子!一群劣子!
「好了好了,毛頭一、二、三們,大門在你們後面,快出去快出去!別害得你們老爹當真動了怒,到時無法收拾可不好了。」祝夫人出面打圓場,一一將兒子們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