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我倒是想把那些股東大老們一個個從頂樓丟下去,但偏偏又不行,那會髒了我的玉手。」
「別扯了,說說你有何打算吧。是要我暫時擱置計畫,然後更改前去馬爾地夫的行程,還是怎地?」雖然擱置這件案子會讓她這三個月來的奔波成了一場徒勞的白工,但誰教她不是大股東而只是小伙計呢。
「先別取消機位,明天晚上我給你答案。」水漾道。
「你老公站在哪一邊?」林書艾突然想到。
她聳聳肩。「還用說嗎?當然是我這邊。」
「那怎麼不利用一下他的勢力來幫你?」雖然葉遐爾只持有百分之二十五的「葉豐」股份,但那已是所有股東里持股最多的了;再加上他身為葉家繼承人,其影響力是可觀的,隨便關說一下,要讓股東過半數的站在他那邊,並不困難。
水漾不以為然的搖頭。
「如果他打算插手這件事,也必然是出于他的自由意志,絕對不是因為我開口要求。」
「你在拿什麼喬?」林書艾搞不懂。不過,這也不稀奇,自從這女人決定要下嫁葉遐爾之後,她就開始弄不懂水漾了。
水漾依然是一副吊兒郎當樣。
「如果打一開始就用這種方法解決障礙,那我以後如何在他面前抬起頭?要幫不幫隨他,我個人絕無意見,但別想我會開口。」
「當你丈夫真辛苦。想幫你還得做得讓你面子里子十足,不可讓你感到大女人的自尊心被不小心的挫傷到一丁點。」林書艾一向覺得葉遐爾很可憐。
「相信我,婚姻本來就是不容易的,而我們正在冒險,不斷面對一個又一個未知的挑戰。」
才結婚四個月的女人居然敢在她這個有六年已婚身分的資深人士面前充專家?
真是夠了!
丟給水漾一個白眼,想到自己還得去「長明電子」一趟,她收拾好東西道︰「代我向你丈夫問好,並且祝福他。」
這種穆肅而哀憫的口吻,活似在告別式中祝福亡者安息,一路好走。
水漾只是揚眉望著她,對她揮手,算是盡到了送客之道。或許是因為心中並不否認葉遐爾確實需要更多的祝福哈利路亞!
迸人說︰少年得志大不幸。或許指的正是水漾這樣的人成功太早,歷練太少,別人對她的要求更高。
輕易探觸到成功的滋味,若沒有無上的幸運,是難以成事的,想成功的人都知道努力的重要性,但試問,天下間所有努力不懈的人,又有多少人是成功的?通常有一半就偷笑了。
確實,努力並不代表會成功;但想成功則絕對要努力,再加上無比的幸運。
水漾一直很努力,從她十八歲開始當工讀生開始,她就已決定了未來的路。努力努力再努力,工作得太勤快的後果不只是差點把二技讀成三年制,而且還落得「最優秘書」牌匾沒撈著,反倒被打鴨子上架扛起一間公司的興亡。
她從來沒想到自己是千里馬。偏偏自詡伯樂的老先生沒去配副恰當的近視眼鏡兼老花眼鏡,硬是把她當千里馬錯看。害得她沖過頭,如今所有險阻橫亙在前,辛酸注定要自己嘗……
真是——少年得志大不幸啊!
前陣子香港請來一個年僅十二歲就成立科技公司,被譽為天才少年的超年輕總裁來演講。那個小不點侃侃而談了什麼她倒是沒注意橫豎葉豐電子科技方面的營生不在她眼皮所監督的範圍。不過她倒是心理平衡了些許。十二歲就能當總裁了,她這二十七歲的代理總裁也不必把大位坐得這般心虛。
何況進入「葉豐」是她十幾年來的夢想。就算職稱不若她原先所預期,那又如何?反正她還是來到了「他」身邊,與「他」並肩作戰了呀。
她知道怎麼去為公司創造利潤,也有不錯的投資眼光,但偏偏沒有應付股東董事們的耐心。可這又是她不得不學的,否則就算她是個听起來很重要的總裁,也沒有半點實權去主導公司的運作。
如果她曾經以為所謂的「總裁」是可以作威作福充人王的話,那她顯然要大大失望了。就像丈夫所建議的︰彎腰是推展人際關系的第一步。真要命,少年得志的她,幾時領受過這種滋味了?
現在她知道以前韋老先生擔待了她多少。不過當初在「長明」的模式她並無意挪來這邊用,畢竟她終究要學會去當一名領導人的,老是倚恃著靠山,未免有點秀,也不是長久之計。
不過她還是很想知道老公個人的看法。
今晚有一場鴻門宴,就在他們這對小夫妻的宅邸舉辦。由她發出邀請函,宴請第四代菁英人才,也就是葉遐爾的堂表弟妹們。前些天被她氣走的葉朋宇自然也是座上賓之一,算起來有五男一女,共六位客人。
宴客的主題是給各位歸國的弟弟妹妹們洗塵,並感謝他們進入公司貢獻所能。
這些年輕氣盛的世家子弟可不好伺候,一個比一個更有身段、姿態更高。要讓他們臣服的唯一方法就是做出漂亮的成績獲取肯定,而且永遠別讓他們超越,否則他們將會踩人到底。
百分之百的富家子弟優越感,把貴族與平民分得很開,所以像她這種因為能力與機運突然成為富婆的人,一向打不進這些打日據時代(或更早的清末)就富甲一方的世族交際圈。就算古老世家逐漸破敗沒落,族群數量又可以「稀少」稱之,他們還是端著稀有動物的貴族身段,拿鼻孔看她這類平民有錢人的。
上桌用餐之前的少許時間,夫妻倆在房內更衣,她替他打著領帶,笑問︰「人家說︰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文章。而葉家殷富了四代,接下來可不是要棄商從文,培養人才去角逐諾貝爾文學獎了?」
「那是古人說的,現代哪里行得通?何況那不過是富人怕被罵銅臭,硬是附庸風雅來證明自己的尊貴出凡。何況別人總說富不過三代。出敗家子的機率百分之九十九大過出一名文豪。」葉遐爾拍拍她的手,「你並不喜歡他們,何必邀人來餐敘?」就他「見識」過她的待客之道,實在不覺得她適合當餐會的女主人。
「沒辦法呀!上回私下請葉朋宇吃飯,他沒空,寧願飛到香港也不見我。」也就是說,她伸出示好的手,將縴縴柳腰折了四十五度,也沒個人捧場,宣告出她首次演出的失敗。
葉遐爾叮嚀︰「今晚可別再招惹出敵人了,那對你會很不利。」
「我當然知道。」她笑,扶他出房門。
橢圓形的長餐桌上,葉、紀兩家分坐兩邊,像是以餐桌為楚河漢界。
「葉豐」里充斥著派系山頭小圈圈,但所有派系最大的區分還是在于他們姓氏下所屬的歸類。
三十多年前,葉遐爾的母親紀思璃帶著「豐紀」財團嫁過來,與「葉氏」合並成雄霸一方的「葉豐」,自此之後,葉、紀兩家的權利斗爭從沒停止過。
而為了保持自家的權勢,兩家人拼命任由「自己人」在公司里擔任要職。倘若能力強也就算了,偏偏里頭阿斗也不少,以致曾經因企業合並而成為台灣第七大財團的「葉豐」;如今淪落到第二十八名,被一大堆冗員充內行的拖垮了競爭力。
台灣是個容易創造奇跡的地方,所以平民如水漾可以成為身家上億的富婆;相對的,那些曾經很威風的有錢人,就算沒出敗家子,也會很自然的被擠到旁邊納涼,對著那些迅速創造財富的平民坐上鉅富寶座兀自干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