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主,我們的意思是,她身上有無明顯可辨識之處?比如痣、疤痕什麼的。」
真煩!他以為他已說得夠清楚了!
「她……長得可以看。」對,她並不丑。
第二只黑色的烏鴉再度飛過眾人眼前。拜托!有誰是不能看的嗎?除非那人沒有五官。
大伙接著把目光傳向寨子里的三把手于莽,暗示該他發問了。
于莽平日囂張歸囂張,可也不敢明目張膽的直接招惹老大。顯而易見的,他一副「不干老子事」的表情硬是要撇清,不肯擔當起堂堂三寨主的道德勇氣。
最後大家以目光推來諉去,仍是丟回鐘南山這個老好人身上。
「寨主,可不可以形容得更多一點?」
「我說得還不夠多嗎?難不成還想要我畫出來呀!」他不悅的叫。
「如……如果可以的話,那就太好了。」少根筋的伏勇搔了搔亂發,煞有其事的同意。
「老子又沒學過,哪會畫?!簡直是找他麻煩!
「試試看嘛。」有人開口,一副興致勃勃的語氣。
頁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再不發威,這些手下還當他是不中用的病貓,常孤雪吼道︰
「是哪個說要試的?給我出來!老子一拳送你上路!試試看你是會上西天還是下地獄──」「當然是上去呀。」梅伸出一指比著天空,很理所當然的表情。當眾人全被寨主的火氣嚇得抱頭鼠竄後,唯一還站在原地的她便顯眼了起來。
「你!你……」啞口無言。乍見她,倒忘了要說些什麼,要怎麼反應──
梅左手拿羊皮卷,右手拿炭枝,走近他。
「來呀!沒有人畫過我,既然你提議要畫,我也就大方的賜給你這個機會,不必太感動。」
「感……動……」因為太震驚于她的大言不慚,教他話也說不全,任由滿月復盛燃的怒火悶著燒……
很旺很旺的燒著!
「就說別再感動下去了嘛。快畫啦。」這家伙怎麼長到二十四歲了仍像小時候那樣的呆頭呆腦?
「你──」還沒為她的不敬發出暴吼,低頭不經意看到她塞在他手中的東西,又轟出另一把怒火──
「誰準你拿我的羊皮卷?!」
「不然你想用什麼作畫?」梅對巨大吼聲的感受力其實並不強,只當常孤雪天生愛練嗓子,不知是幾歲饕成的壞習慣,改明兒應該回到過去勸勸他,免得四十歲不到便加入破羅嗓的行列。這山寨又不缺鑼鼓什麼的,他練那麼勤作啥?當土匪又不是聲音大就可贏人的。
「我沒說要畫你!」破聲之後,聲帶充滿了嘶嘶的刮音。
「我覺得你破音的情況可能來自于喉嚨發炎耶。」梅做出專業的診斷。
「來人!」雖然破聲但不妨礙他下令。
「寨主!」幾個人斗膽過來等候差遣。
「老大,只要你一句話,我馬上劈了她!」于莽道。準備好的大刀正指向那個讓老大氣到嘔血的女人。
對!殺了她、劈了她,讓她知道惹到他的下場!他不是一直想給她顏色看嗎?
她也不過是一個弱女子而已,就算學了一些可以隱身的妖法,終究也是血肉之軀。
一刀砍下去,她就沒命了……
殺她!殺她!不容她再在他眼前囂張……
他是從不手軟的常孤雪,傷亡在他手中的生命難以計數。絕不手軟,即使是對也……
肅殺之氣沉沉包圍住這方天地。在所有人屏息觀看下,他緩緩伸出手,臉上的表情冷酷得不復見剛才的暴怒。
她的命運,捏在他手掌心……
「寨……主……」
遣退了搬浴桶與提熱水進來的小僕,鐘南山望著那背對著他的壯偉身形,猶豫再三,終于仍是開了口。
「如果都弄好了,就下去吧,明天還有得忙,別忘了。」常孤雪冷沉的音調滿是拒絕談話的表示。
鐘南山微微一瑟縮,仍小心地又道︰
「那地牢里……」
「別來煩我。誰都該知道我是這里的王,惹怒我會有什麼下場,你別多事。」
「但至少給些藥……或吃的喝的……」已經兩天了,鐵打的人也會撐不住的,何況……
「鐘叔,我自有定奪,你去忙吧。」
眼見寨主似又揚起火氣,鐘南山縱有天大的膽也不敢多說些什麼。嘆了口氣後,微拐了,「那……我退下了。」
常孤雪方終沒回頭,展示著冷硬的鐵石心腸,不為任何事而動搖。他是殺人不眨眼的土匪,他是劫財搶糧的亂世盜賊,他絕不心軟,也不知道何謂心軟……
「鐘叔。」輕輕的,似是嘆息。
「寨主?」鐘南山頓住身子,霎時苦臉化為笑臉,連忙轉身听候差遣。
「送些飯菜進去,也給些藥。」很陌生的感覺,似乎不可能是他會做的事,但卻又該死的涊不住月兌口而出……
「是,是,我馬上去!我就知道寨主是面冷心善的大好人!我立刻去伙房準備。」
大好人?說誰?!
常孤雪側逼身子看著鐘南山疾步走遠的背影,覺得一切都荒謬得可笑。他……
怎麼會說出邦樸的話呢?他應該更狠更絕才是,甚至不該只是讓那人重傷的躺在地牢,而是在昨公便一刀解決掉才是。
記憶中……他是惡貫滿盈的人……但又似乎不是,他都搞混亂了。就從這一個月以來,仿佛記憶已變得不可靠……
什麼時候,他成了那種搶了錢還會分一半給孤苦貧民的人?
何時的事,他竟不再對下手的肥羊趕盡殺絕?放任他們離去,造成日後可能的後患?如果他一直是這樣,又怎麼會依稀覺得以往的他從不這樣?
敝透了,怪到他的生活開始錯亂。
再說到女人這玩意兒,要不是那個女人胡言亂語什麼他有二十七個女人之類的蠢話,他還真以為自己從沒養過女人,事實上「現在」就是沒有。但為什麼他卻「記得」自己似乎好像有過?然後一堆的疑惑,真與假、是與非的沖突便轟得他要爆炸。
那女人要是再多來跟他胡言亂語幾次,他肯定會瘋掉。幸好,他不會再見到了,不會……他隨意扯掉身上的衣物,一腳跨入浴桶,心神仍沉浸在一片無解中,渾然不覺外頭大雪正透著沁寒。兀自想著那女人,想著該不該去……
「你在做什麼?!」好不容易喝蜜茶養好的喉嚨再度因高亢的咆叫而破聲。
站在浴桶邊的是一個白衣白裙女子,仿佛對果身出浴的景致習以為常似的,她表情平板,並充滿審視,臉上甚至看不出一丁點紅暈的色澤。
反觀堂堂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的一名大男人,在吼叫完後,立即彎成一尾急欲被川燙好下肚的蝦子沉浸入熱呼呼的水里,要不是得留著鼻孔呼吸,這會兒他肯定滅頂以抗議白衣女子的目光騷擾。
不做第二人想,那白衣女子自然是梅了。
「第一次看你洗澡耶。」好稀奇。
「你……給我滾出去!」
「為什麼?我想趁此看看你呢。」她半點也不避諱的看著他的身體,並繞了浴桶一圈。
嗯……他身上的鞭痕、刀傷什麼的沒有上回看到的那麼猙獰,可見自月兌離張三之後,他沒再遭受比之前更巨大的傷害。想想自己還真仁慈,沒讓他領受那十鞭,否則他的身體怕是縱橫交錯滿滿的傷痕,足以躺在地上讓人跳格子玩了,哪會是此刻這種輕淺的痕跡?
「你就這麼想當我的女人嗎?」一抹自行推演出的了悟閃入他眼中,他口氣倨傲不屑了起來。但不知為何,心口卻悄悄地……怦動、怦動……
「什麼你的女人?我只想當我自己,沒興趣當別人的所有物。」為什麼他的眼神怪得難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