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那不是主因。」範群搖搖頭,深知母親的習性若鍥而不舍的問到現在,顯見其關心的程度已到了非知不可的地步了,由不得他不說的。「她很文靜,很年輕,沒有預料到愛情之前,我就已對她展開追求,這令她難以適應,習慣性的退縮以對。她也老實的告訴我,她沒有遠嫁外國的準備,也就是說,你們的兒子徹頭徹尾的在單戀,而且野心大到想把單戀變成兩情相悅。不過她比較理智,直接了當的拒絕了我。」
「不會吧?我的兒子耶,我優秀到人見人愛的兒子耶,多少人排隊掛號等著嫁的優秀美男子耶!」川端峻彥大呼小叫了起來。從小到大,多少小女生站在他們家門口就等見白馬王子一面,怎麼居然在台灣這個殖民地大大吃了癟!他們台灣人到底在想什麼?
「爸,這與那一點關系也沒有。」
「是啊,老爺,別再亂叫了。」範若倫拍拍丈夫,這幾乎是三十多年的習慣了——就像在拍一只小狽。「群己,重點是你可以放棄她嗎?你是個不輕易放感情的人,如果你帶著遺憾回日本,你恐怕不會再對別人動心了吧?與其如此,你難道不能再努力一下嗎?這對生活平實的你而言可能有點不容易,可是談情說愛嘛,男人總要做一些可以讓女人感動的事,那些花招,我想你父親一定很有心得。老爺——」她巧笑倩兮的偎向丈夫。
川端峻彥翻翻白眼。
「我這輩子只「追」過你母親,用的是四年跑台灣五十次的笨方法,並且苦練好中文,才被允婚。可是兒子,你中文很棒,台灣也出入許多次不稀奇了,我懷疑我的方法對你會有用。」他對老婆聳聳肩,表示愛莫能助。
範群起身摟了父母一下,感謝他們的關心與唱作俱佳的逗他開心。
他正色道︰
「我不是沒想過發動猛烈追求的,因為愛情令人不由自主想佔有,想以一切方法博得對方的心,但我不願造成別人太多困擾,更別說那名女孩子正是我所心儀的人了。目前,能每天看到她我已心滿意足,至于回到日本後的心情,以及日後要等多久才會談感情……倒是不必想太多。真的,我很好。」能愛上一個人,本來就是很好的事,不管結局是所謂的圓滿或悲慘。
「沒有愛上你,絕對是那名女孩子的損失。」範若倫點頭說著。
何嘗不是他的遺憾呢?
能相遇卻不能相守。
「踫!」
一顆排球打落了她手上的書。
羅紅怔怔的看著滾到一邊的球,想起自己也曾遇到過類似的事件,而那個事件,令她遇見了範群。
「對不起!你人有沒有怎樣?」清亮的男中音迅速的傳來。
她抬頭望去,有點刺目的看著一名男孩伴著陽光跑過來,立在她身前三大步,便是一個九十度的躬身。
「對不起,我們在上體育課,有沒有受傷?痛不痛?」躬身完後,男孩七手八腳的撿起她落在地上的書本。「這是你的書,啊!中文系的?你——」聲音嘎然而止。
羅紅靜靜的收回書本,沒有開口的;幾秒鐘的打擾,卻弄翻了她小心掩蓋的思緒,心情復又往更深的失落跌宕而去。跨過四個日夜,卻像挨去了四個寒暑。
「喂,小姐,同學!」身後傳來那個發呆了許久的男孩叫聲。
她疑惑的看著,還有事嗎?
「我喜歡你!我叫高開熹,我對你一見鍾情,你叫什麼名字?」那個叫高開熹的男孩追過來問。然後倒退著走,直直看著她。
她止住步子,抬頭看著這個沒禮貌的男孩,心想著今年奇怪的人真不少。
「我是電機系一年級的學生,我自我介紹過了,你呢?說一下啦。」他一直倒退著走,如果再走下去,鐵定會撞到上回範群差點撞到的那根柱子,所以她不再走
「我不想認識你。」
「別這樣說,我很有誠意,目前也沒有女朋友,你中文系幾年級?一定很少參加聯誼或學校所舉辦的活動;我沒見過你,如果我見過你,我一定會有印象的。」
由于他太接近她,所以她一直悄悄的後退,不喜歡他太豐沛的熱情與汗水體味。範群很少汗流滿身,也沒有太明顯的體味。
不遠處的球場一直有人在呼叫男孩的名字,男孩揚手揮了揮,將球丟回去,羅紅趁機快步走開,不過沒能擺月兌男孩的如影隨形。
「你……走開。」她有些動氣的低叫。
「你生氣的樣子也很好看,那以後我們偶爾有小口角時,就不怕了,我最怕看到母夜叉臉,怪嚇人的。」
怎麼會有人這麼一廂情願呢?她該怎麼制止他的黏人脾性別在她身上施展?她不願看他,大眼看向路的前方,驀地,她瞠大了眼,遠方正向她走來的,不正是範群嗎?他不是向學校請了長假,怎麼會在此刻出現在校園中呢?
範群走近了她,才看到她身邊不知何時站了個健康型的大男孩。
「羅紅,我來接你回家,這位是?」他對男孩點頭以示招呼。
「不認得的人。」她沒費心多看或招呼,向前走了幾步,勾住範群的臂膀直直走開。
心,在確切踫觸到他的體溫後,才真正踏實,似乎懸了數日的空洞不曾存在過一般。
在這樣意外重逢的喜悅中,不該有閑雜人等介入他們之間。在這兒,容不下不相干的第三人。
只能是她與他。
他們找了一間清幽的咖啡屋吃下午茶。
範群帶笑的說著這些天來與父母相處的一些趣事。他知道自己是流于叼叼絮絮了,但羅紅似乎不介意他總是以一些瑣碎的事來活絡兩人之間的氣氛。她喜歡「听」與「看」,不多話不代表冷漠,因為她柔和的眼中似乎有著笑意。
「你……父母知道我嗎?」在他話題的空檔,她仍是問了,不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麼答案,但在他的敘述中,她已算是某種程度的參與了他的家庭。那麼,把自己格于局外的遠處,顯得有些怪異……即使她不知道自己期待得到什麼答案。
「知道,你介意嗎?他們幾天下來就看出來我心中有人,因此知道了你。不過他們也明白我只是單戀。」他微微苦笑。
單戀嗎?
她托腮看著他,不自覺的出神。對他的觀感一直在轉變,已經不只是朋友了,卻又不肯太早定位于「喜歡」的層級。她搞不清楚自己,只逐漸知道,她的生活中已漸漸少不了他了,甚至,她會開始好奇起關于他的一切……
「你的父親很有勇氣與毅力。」她輕道。
範群微笑,對于父親的追求史,肯定會是川端家軼聞中最精采的一段。
「我母親常說,會下嫁的原因之一,是想說世上大概不會有第二個男人為她做這麼多蠢事了。」
「為什麼你不做一些霸氣一點的行為呢?」她想到了秋晏染與趙令庸之間火速進展的戀情,常常火花四射卻又轉為相安無事,趙哥根本是吃定了秋晏染,霸氣得不可思議。以及從同學不經意的透露中知道,男方主動的追求,往往強制主導著一切,女方只消乖乖接受呵寵便可。
相形之下,範群顯然沒有遺傳到其父的風範。不過,的確很難想像溫文儒雅的人施展霸氣行為。
她不確定自己會喜歡那種方式,不過又很好奇于範群溫和至上的行為如何表示出適切的追求姿態。看了許多例子,不免為他憂心了起來——即使她正是範群唯一稱得上追求的人。
「羅紅,我與你相識,不是為了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