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可是兩、三日不見,心中是想他的,會因為他是她唯一的朋友的關系嗎?「怎麼知道自己喜歡或不喜歡呢?」她疑惑著。
羅夫人撫著身上的男性毛衣,看向有一些距離的女兒。「你知道我與你爸爸是怎麼認識的嗎?」
「爸爸說你們是高中同學,他一直都很喜歡你。」
「是同學不代表認識,何況那時追我的人不少,上了大學之後更是。」羅夫人蒼白的面孔上泛了些許紅暈,不太好意思的說起當年情事︰「有一次我生病了,許多人送來花和禮物探望我,你爸送來的卻是課堂上的重點筆記。你知道我一生好強不服輸。期末考迫近了,卻沒能準備功課,心情沮喪是可想而知的。你那讀歷史系的笨老爸就這麼跑到會計系幫我上了三天的課,抓了不少考古題,使我依然能夠考到好成績,而他卻差點被二一。」她輕吁了口氣。「我想,每個女人心目中需要的伴侶不盡相同。我需要一個能讓我無後顧之憂的男人。那時我不明白喜歡與不喜歡要怎麼分別,但我願意與你爸共度一生,那就夠了。我從不以為我會愛上什麼人,所以感情處理得並不慎重。但也許在我還不知道之前,我就已經喜歡上他了。」
她們母女從未有長談的機會,因此書房的氣氛顯得有點僵滯。羅夫人更不是慈母型的長相,不過她已盡她為人母親最大的努力來與女兒分享經驗了。
羅紅輕道︰
「為什麼男孩子總是追求者,並且明白他們中意誰?」
「我也不懂。但能被喜歡,應當感到榮幸,即使你不喜歡對方。」
「我弄不清楚心中喜不喜歡。」這是她目前最大的問題。
「不急的,你才大二。」為人父母的私心,都希望女兒不要太早涉入情網,畢竟是累人了些。
羅紅開始收拾畫紙。想到了他過完這學期就會回日本,想到了兩個不同國度的距離,想到了他與她之間的模糊界線……
只稱「朋友」,已顯得有點自欺欺人了。
***
範群的中文姓氏來自母親範若倫。範若倫的長相原就嬌小秀致,在日本居住了二十八、九年,使得她更像一名日本小熬人,她生的兩名孩于全像她,有白皙俊俏的容貌。
「群己,你有心事嗎?」來台東游玩也有三天了,範若倫敏感的察覺到兒子不若以往的開朗。
範群收回眺望遠山的眼,對母親笑著。
「沒有,爸呢?」他扶母親一同在石椅上落座。今晚他們決定參加飯店所舉辦的「賞星宴」,由飯店提供烤肉等食物,在飯店前的大廣埸上露天而坐,賞星觀月。雖然中秋節已過去一個月了,但同樣是圓盤滿月,皎亮的月色相同,也就不必去計較是不是中秋了。
「你爸在泡溫泉,等會就過來。」
範群點頭,起身去食物區端來幾串烤肉與飲料。
「台灣有令你牽念的人嗎?」範若倫溫柔問著。
他並不想談。如果羅紅拒絕見他雙親代表著對他的不認同,那他最好別提,免得父母空歡喜一埸。到了適婚年齡,家人對他的交友狀況自然敏感了起來,他不願說太多,只道︰
「能讓我牽念的人太多了。您與爺爺仍是不來往嗎?」
範若倫輕拍了兒子一下。
「壞孩子,轉移我的注意力。」優雅的柳月眉揚了揚。「上回他大壽,我讓漾晨送去紅龜,祝他壽與天齊。我示好了,他不要而已。」
「你明知道爺爺討厭中國的東西。」他笑。
「孝道是中國固有的傳統,追本溯源,我用中國人的方式表示有什麼不對?」她依著兒子的肩,很滿意與那個日本公公維持目前這種「和樂」的關系。
「你爺爺天天數著日子等你回去,听說大宅那邊已教人送來下少日本千金的相片。」她要兒子有心理準備。
「老人家總是喜歡想這些事,隨他去吧。」
「兒子,你有這麼逆來順受嗎?」
「媽媽也不是真正的柔順呀。」他笑,親著母親的臉。
「嘿,你好大的膽子,敢對我老婆毛手毛腳。」一記手刀劈來,分開了相依相偎的母子。並且把範群擠到桌子的對面,龐大的身軀進佔了範若倫身側的所有空間。
川端峻彥曾經是個黃金比例身材、面孔粗獷中帶帥氣的典型日本酷男,如今五十五歲高齡,一八0的身長沒有縮水,體重倒是往一百公斤逼去。在學校教英文及數學,不過老是被認為是體育老師,也沒有人敢在他面前作怪,因此教書二十多年來,他都被學校派去接收壞學生齊聚的班級。
不過既然他的體重是老婆養出來的,代表他的變形不會被妻子所嫌棄,他也就樂得天天念「君子不重則不威」的名言。
範群又去端來一些食物,坐下後道︰
「明天往花蓮玩過去,我已訂好飯店,你們兩個人可以吧?」他請了四天假,明天就必須上課了。
「擔心什麼?別忘了我比你還熟東部,想當年追求你媽,四年來進出台灣五十次,每次都來花東這一帶,我都可以當向導了。」川端峻彥總是喜歡夸躍當年苦追妻子到手的豐功偉業。
「那就好,車子留給你們用,等玩到台北再與我聯絡。」
「群己,東大的系主任一直在問我你的意願,你爺爺希望你可以在東京教書,他實在是偏愛你過了火,一群孫佷子,就偏念著你。」說到這個,為人父的得意又高揚了起來。
「那就東京大學吧。」他不在意在什麼地方教書。
「我真的覺得群己很不對勁。」川端峻彥大聲的對老婆咬耳朵。
「就像你當即追不到女朋友煩心的樣子一樣而已,那有什麼奇怪。」
「我就知道你現在仍覺得當年苦追你的男人是個傻瓜。」川端峻彥咕噥不已。
範若倫溫柔的拍拍丈夫的手。
「群己,有喜歡的女子,應該是值得高興的事。即使一時之間看不到結果,也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但我們卻會很為你高興,我們同時也是開通的父母,不會硬性規定你非娶什麼條件的人不可,你真的不打算把那位姑娘介紹給我們認識嗎?」
「媽……」他苦笑,不知該怎麼說。
「喂,兒子,你看中的姑娘不會也有仇日情節吧?我可是要伸冤了,祖先們做的錯事不該要我們來背,我已經逢年過節在懺悔了,我——」
「那你們何必每年在廣島、長崎哀悼死在原子彈下的亡魂?如果承認也就算了,偏偏還篡改教科月,顛倒是非,真是極度可恥之至。」溫柔的聲音中夾著冷然。
「老婆……」川端峻彥雙手合十,急叫著︰「我錯了!我僅代表全日本一億二仟萬人口對你這個中國代表致上億萬分歉意,求求你別再說了,如果日後咱們的子子孫孫有當官從政的。必會交代他們要修改教科書,可以了吧?」他最怕妻子又興起仇恨意識,倒楣的絕對會是他。
範若倫仍是溫柔的聲音︰
「哎呀,老爺,我又沒說什麼,你何必這麼慎重的道歉呢?快別這樣了,教您父親見了,怕不罵一聲「妻奴」哩。我這媳婦可難為了。」
「好了好了,一年只算一份舊帳,再多一些你就要有提早守寡的準備。」就這兩件事使得他追妻之路坎坷崎嶇。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硬要娶一個中國妻子來受罪。
範若倫輕笑出聲,替丈夫倒了茶又夾來食物,逗完了丈夫才看向兒子。
「你的問題出在哪里?不會是日本血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