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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別愛我 第15頁

作者︰席絹

他笑︰「活得率性是很不錯的事吧?」

「那可不,否則我不早自殺去了。請記住,我是個丈夫有外遇的失意婦女。」我用力擠著淚水想制造「失意」情境,可惜近來水分補充得少,一CC的水也擠不出來。我只好以手指揩去眼角幻想已出現的淚來表示。

他看著我,口氣趨于小心︰「你——真的——呃——不介意與別人談這件事?」

「太善體人意,有時是很累人的。」我拍拍他︰「好了,現在可以麻煩你引路,帶我去見院長了嗎?」

「跟我來。」似乎是對我的直率無可奈何,他的笑容怪怪的,但行為依然熱誠。

我不以為意的跟在他身邊,一路上吱吱喳喳的問著朱婭的事。好久好久沒再遇見美小孩了,這是我來花蓮最豐富的收獲,一顆死沉的心再度活了起來。

嗚——小學謙、小隻果,還有其他我愛慕過的美麗小朋友,原諒我又覓到新歡。世間的美麗真的太多太多了,我是個為美麗、可愛而生的女人——

※※※朱婭是個行動不便的小女孩,在四歲那年出了一場大車禍後,傷及脊椎,下半身整個癱瘓掉。

她的父親早逝,母親在平地工作,將她寄住在此地,期望早日存到一筆鉅額的醫療費,送女兒到美國開刀,因為她不相信女兒的腿已沒救了。

昨日朱婭的母親回到花蓮探望女兒。我旁觀著,心下便已知道這個美麗的山地婦女可能在從事什麼工作。雖然朱婭的母親朱菌迪已盡量不施脂粉,不穿過于花俏的衣服。

朱婭根欣喜于母親的到來,開心得不似平日的安靜乖巧。我一直站在一邊眼巴巴的看著。

然後,朱蒂迪在日落後搭飛機走了,我看到朱婭在目送母親的背影時,眼淚一大滴一大滴的落下來。

早熟的孩子,便得提早體會成人世界的悲哀。朱婭以天真的面貌讓母親安心;朱蒂迪編著故事向女兒訴說在「工廠」工作時多麼有趣等等。

互相體貼、互相欺瞞。可是現實的生活必須過下去,生為人的尊嚴也無論如何必須維持,即使以諾言去堆砌。

「小婭的腿還有救嗎?」就我所知,一旦重創到脊椎骨,通常復原的機率渺茫。我將鐘昂拉到休息室悄聲問著。他好歹也是「醫」字輩的人物,雖然醫的是動物。

鐘昂左手還端著碗,右手的筷子正夾著青菜尚來不及送入口。可以想見我是在何處拖他進來的。沒錯!我在廚房吃完飯後,一肚子話著實忍不住,當下扭著他的衣袖,速速尋了無人煙的空間密談。

可憐的鐘昂,可能被我的莽撞訓練得很能處變不驚了。在將菜放回碗中之後,若無其事的道︰「沒法子了,但朱女士並不相信。她認為外國的醫生也許會有辦法,三年來她帶小婭到台灣各大醫院檢查,每一個醫生都相同表示出不樂觀。」

「既然如此,那--朱女士仍是不能接受女兒終生殘疾的事實嗎?」

「她不願意面對,尤其三年前她一直自認是她的疏忽才使得女兒半身不遂。所以她拼命存錢,想乞求奇跡出現。」他搖搖頭。

可見鐘昂曾經勸過朱女士了吧?

不過我耿耿于懷的是--「這樣一來,小婭的壓力也很大,她也許會以為母親討厭她殘廢。」

「是。但朱女士無法體會那麼多,她是個直來直往、並不細致的人,一心想給女兒最好的之外,其它她並沒有去想。」

我嘆氣,望了望他碗中有一片叉燒肉,伸手取了來,丟入口中,才又道︰「我多希望每一個小孩都是快樂的。」

「我們可以努力去使不快樂的孩子減少。」他將碗放到我面前,可見是認命的任我放肆了。

我又挑了一顆鵪鶉蛋丟入口--「你們!你們在做什麼?」

熟悉的尖嘯又由門口傳來,嚇得我口中那顆來不及咬的鵪鶉蛋直往咽喉的方向滾去。我張口想大喊,但鐘昂的動作更快,飛快的貼在我身後,雙手交抱在我胸口,用力一擠--「啵!」

差點使我致命的鵪鶉蛋遠遠的彈到門口,差點砸到尖叫的文書滿小姐。

「你——你——」我努力擠出的聲音一如七十老嫗,但仍堅持發表劫後余生的感言︰「你出現時都不敲門的嗎?如果我是可笑的死于一鵪鶉蛋梗喉,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你介意的是死法?」鐘昂拍著我的背,忍不住問著,似乎不相信他听到了什麼。

我「撥冗」回應他︰「對呀,「生得精采,死得漂亮」。如果我今天是死于救人一命,死于天災人禍,那我還可以接受,但我絕不允許我的墓碑上刻著︰此姝被一顆鵪鶉蛋噎死;或死于自殺什麼的。人死要留名也不是這種留法,對不對?」我振振有詞的發表完高見,尋求在場兩位听眾的認同。

被嚇楞的文小姐乖乖點頭,倒是鐘昂不為所動。

他對我笑了笑,才轉頭看文小姐︰「有事嗎?」

我想她八成被剛才的事嚇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許久、許久她才回道︰「有——有杜小姐的訪客。」

「訪客?有誰會知道我在這兒?」我訝然問著,拍著胸口邁步走出去。

「杜小姐,你還沒解釋剛才的事--」文小姐猛然回想起剛才的畫面,急叫住我。

我揮揮手打發︰「如果你認為你有權利質問,鐘昂人也在,你問他吧,別找我,我很忙的。」

不再理會他們,我快步走到會客室,倒真的是嚇了一大跳!

「嚇!死小子,你的工作真的有排到西元二千年嗎?怎麼老見你跟在我後面跑來跑去去?」

還有誰?原來是谷亮鴻死小子是也。

「我剛從日本回來。」谷亮鴻申明他絕非游手好閑之輩。

「鐘老太太告訴你我在花蓮的嗎?」想也知道。

「對,你還裝作沒受傷的樣子,明明你就是很傷心,不然你不會來花蓮療傷!」谷小子哀痛欲絕的表演著。

誰規定我前來花蓮一定是在療傷?我熱愛「趴趴走」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他們這些家伙簡直是反應過度,拚命強化我「婚變」的傷心。弄到最後,如果我一點也不傷心,豈不是無法因應觀眾的需求?罪過呀!

只是,我何必扮悲劇角色滿足他們的安慰欲與幻想欲?我又不是閑到想上吊了。

我看到他拿下鴨舌帽與太陽眼鏡之類的變臉道具,就知道這家伙決定要與我長談以滿足他被痛罵的。

「喂!如果你很忙的話,這邊飛機很方便,你快回台北當你的萬人迷吧。」他想演講,還得看我有沒有興趣听呢。

「你就只會趕我走!」他抱怨。

「老是巴著我像什麼話。」我噓他。

「我特地請三天假來陪你游山玩水耶!」他叫。

「拜托,你才剛來,而我來七天了。你想陪我玩,卻是我來當導游,累的是我,你這家伙竟敢一副施恩的口氣,欠揍!」

他與我大眼瞪小眼良久。一向口舌爭不過我的人,只得乖乖敗陣,頹坐在長沙發上,坐沒坐相。

我這人一向最有愛心了。看他有心事的面孔,我也只好放下利牙尖舌,坐在他身邊與他勾肩搭背︰「你又惹到麻煩了嗎?來,告訴姊姊,我恩賜你一分鐘的告解時間。」

「有一個日本女模特兒喜歡上我。」他有絲煩躁的訴說著。

「這種事常發生呀!有啥稀奇?對了,她會說中文嗎?不然你怎麼知道她的情意?」

「她不會說中文,她只是在拍廣告完後,直接吻住我。」他耙耙頭發,看來極其苦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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