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隨後下來的舒大鴻不明白地問著。
季瀲灩挽住他手︰「人家把你的好意砸回來了,呆子。我看你把這袋米煮去狗還听得到幾聲吠叫當回禮。」拉著他找了張沒人的桌子落座。
「那怎麼辦?」
「你有兩個法子。第一,去他家跪到他點頭為止。第二,半夜把他打昏擄上馬車。」她將瓜子拋丟入口中,講著風涼話。
「好像第二個比較可行……」他很慎重的考慮。
她了他一腳︰「你當真呀!呆子。」受不了他。
「那怎麼辦呢?」
「你又何必硬要幫他?不幫到會死嗎?」照她看,那陳貢生很難餓死。至于考試,有實學就是挨個三、五年再去考也是可以。免得他年少得志,雖本性向善,卻死硬脾氣,充滿了士人的傲氣,絲毫不會轉圜,到了官場,也是早晚給陷害死的分。還是留他在家鄉磨個幾年吧!
「但是……」
「別說了,吃飽些,明日卯時一到就要出發了。那人餓不死的,你熱心也得有個限度。」
他只好低頭吃飯,這事之不可行,就是陳貢生死不接受他人幫助,而不在于他嬌妻的反對。
「你呀,就這麼放心丟我在客棧,不怕我被人擄去賣嗎?」
「不會吧,你這麼凶悍──喔!」
他那凶老婆朝他最脆弱的腰側狠狠桶去一肘子,腳下也沒放過,將他腳板子踩了個扁扁的。
被修理了,居然還不知道要閉嘴,居然用以證明道︰「瞧,連我都不趕惹你,更別說那些只有力氣,沒有武功的男人了。」
要不是大庭廣眾之下擰人耳朵太難看,她一定會扭住他耳朵吼較到他耳鳴半個月。但,因為她是個有家教、有氣質、飽讀詩書的女子,所以她咬牙在他耳邊提醒︰「你沒看見很多人在瞄我嗎?」
他掃視了下,果然許多男人的眼都定格在這邊,都看著他美麗的老婆,他與有榮焉地笑了︰「那是正常的呀,因為你美嘛。不過一旦他們知道你這麼悍,百里之內都不會有人敢走近。」
這男人一點佔有欲都沒有嗎?
「如果哪天我與別的男人跑了呢?」
「不會啦,否則你就不會嫁我了。何況,不是每一個男人都敢娶你的。」既然當初季大美人在得知他不僅相貌平凡,連身家也一窮二白的情況下,依然願意委身于他∣而且還是被她強迫的,自然不會在日後嫌棄他。而且……她真的很凶、很有威嚴、很聰明……正常男人受得了才怪。像他是無所謂啦,有時看她凶起來也挺美的。
不過,在外貌上,他當真是配不上她。
苞他談天會折壽五年,他實在……實在是老實得不像話,該死的呆子。
被氣得講不出話,索性也埋頭苦吃,決定今晚關他在門外守門。真是欠砍的家伙。
「你怎麼了?別吃太快會嗆著。」舒大鴻小心拍著她背,不明白她幾時餓成這樣。
「舒公子。」
斯文有禮的聲音在他們身後傳來。
這回她真的嗆到了,連忙用袖子掩住口鼻,躲入舒大鴻懷中。
「呀,是陳公子,請坐。對不起,內人嗆著了。」他打完招呼後,邊拍妻子的背邊道︰「叫你別吃太快嘛。」
「是……咳,是哪個殺千刀、剮萬片的混帳嚇著我?」季瀲灩吐出氣管內的米飯才得以說話。從丈夫的懷中抬頭,便見到了那個「貧賤不能移」的陳貢生。
陳立肱震驚地看清眼前的舒夫人就是那位令他心跳如擂鼓的美少婦呀。怎麼……那個粗鄙平凡的男人居然娶到了這種大美人……怎麼配呢?
「有事嗎?」季瀲灩冷淡地問。
「在下是來……」
「還米是嗎?真抱歉遺忘在你家,我家相公還愁明日狗的米沒下落呢!您特地送來了正好。」
陳立肱先是愕然地問︰「狗?用米?」問完才發現他被人諷刺了。一張俊顏羞忿地泛紅。
「當然用來狗,反正人只會被倒罵一頓。我們做事只憑真心意,不求被感激,只求互相尊重,給彼此一個尊嚴;至少狗兒不會要我們三跪九叩後才肯吃米。給足了公子您面子,卻傷了我方心意,又何必?我們不會自討沒趣。米,我們收下了,請回吧!」她優雅地擺手,正眼也不看他一下。
「夫人,您……」
「瀲灩,你說話……」
「你給我住嘴。我是商人,一切以利益為先。」她起身上且在書生面前︰「如果你有心上京趕考,明日卯時之前可以來應征車夫的工作,每日工資一百文錢。至于你母親,會種菜繡花也不至于餓死;如果你沒心,那麼也不必我們多事,就此別過。別多說了,本人用餐時,忌諱有礙眼的人打擾。再會。」她話完便坐下,又開始吃菜。
至于明日那書生願不願意來,是他家的事,她仁至義盡了。有些人根本給不得好臉色讓人以為在施恩。太熱情並不好,一切淡淡地來看就成了;一如家中收留的招銀,要不是她早已立下規矩,只怕舒大鴻早被當成長工支使了。那呆子就是見不得自己閑,而他人辛苦,早忘了招銀是人,可不是客人,被奉了杯茶就千恩萬謝。招銀當然不是笨蛋,知道對誰必須敬畏,對誰可以放肆;人性使然,到也不能說她壞。屋子內外打理得不錯,就是對舒大鴻沒大沒小,服侍女主人卻一點也不敢馬虎。
「他走了。」舒大鴻低語。「我認為……」
「一個字也不要說,你要敢再去求人家,我一定打斷你的腿。」她很鄭重的聲明。
可憐的丈夫為了雙腿著想,只好閉嘴以求自保。
第七章
第二天,他們多了一個車夫。臨行前,陳母前來道謝,感謝舒大鴻夫婦的幫忙;結果一場道別搞到辰時才出發。
舒氏夫婦向來有個很大的不同處,面對外人時,他是分外的古道熱腸,生怕怠慢了他人,令人感到不適意;頂著憨憨的笑,一心想除去世間貧苦悲傷。季瀲灩則不同,一貫的有禮、冷淡,做不到對陌生人噓寒問暖的地步;但也不至于讓人感到不受歡迎就是了。她會看人,有些人需要動用她交際手腕,那是面對客戶時;有些人值得傾心深交,她就會傾出熱情相迎,至于其他沒啥感覺者,她只會微笑、點頭,絕不讓對方踏入「朋友」的界限中。
瞧,雖說他們雇了一個車夫,但每隔一個時辰,坐不住的舒大鴻便會探身出去,直要陳立肱進來休息,怕他一介書生撐不住。照她看,那書生要是連這點體力也沒有,恐怕到不了京城就斷氣了。
「大鴻,你進來。」她隔著布喚著。
不久,舒大鴻移了進來;「什麼事?」。
「我已想到三日前派人狙殺我們的人是誰了。」
「你有仇人?」
「在沒有人知道我真姓名的情況下,哪來的仇人?我猜,八九不離十就是上回在客棧帶頭反對我加入布市做生意的謝大戶。」
「他有可能恨咱們恨到要殺人滅口嗎?」
「當然。一來,那天他對我出口輕薄,讓你給打飛了出去。」打人的動作當然由她支使。
舒大鴻插嘴道︰「這不是殺人的理由呀。」
「所以這幾天我才沒猜他。除非有更好的理由,不過,我心底大致有譜了。昨日我抽空去市集逛了下,發現每個地方的布價大大的不同。同樣輸自京城「蓮坊」的織造品,價格差了十倍左右。以往在泉州以為京城織品貴得理所當然,本身昂貴外,運送的路程工也得加入一起算,但,沒有理由差了一個州郡,便有如此懸殊的差別。由于我向他們提過要上京采購最時興的布料,才使他們那些大戶害怕吧,于是動了殺機;不過,這只是我的猜測,一切等到了京城,就可以確定了。」